第六十章 兰若春始碧泱泱(三)
“那我现在在你心中,是个什么样的人?”羽枫瑾的语气十分热烈,与往日大相径庭。 “嗯……是……是个好人……”或许是受到他的气势所迫,鹿宁垂下了头。 “好人?哈哈哈,这个词……我听上去怎么有些敷衍。”羽枫瑾见她眉间眼角皆是娇羞嗔怒,忍不住笑了起来。 “阿嚏。”山风一阵阵吹来,鹿宁衣衫单薄渐渐抵受不住,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身子也开始发抖。 羽枫瑾连忙脱下身上的长袍,仔细地披在她身上,柔声道:“虽然是春天了,可山中的温度还是很低,不如咱们赶快回去吧。” “谢谢。”男子的气息伴着一股暖流袭来,鹿宁觉得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正慢慢涌上胸口。 羽枫瑾忽然从脖子上取下一个吊坠,轻轻挂在她脖子上。鹿宁低头一看,那竟是一枚小小的护身符。她不由得抬眸望向他,露出诧异的神色。 “这是我年初时,去相国寺求来的平安福。现在我将它送给你,你只要随身佩戴,必会得到佛祖的庇佑。”羽枫瑾脸上浮现出不自然的红晕,语气却一如往常。 鹿宁垂眸浅笑,轻轻抚摸着脖子上的护身符,觉得身体深处正微微发烫。 见此场景,站在不远处的燕荣和慕容先生相互使了个眼色,窃笑道:“瞧没瞧见,二人已经交换定情信物了!这事儿肯定有戏!” 话一说完,几个人便凑在一起偷笑起来。 “你们在说什么呢?怎么笑得这么开心?”鹿宁和羽枫瑾走过来,不明所以地看着几个人。 几个人回过头来,都不约而同地齐声说道:“没事儿,大家说笑话呢!” “时间不早了,赶紧下山吧。”羽枫瑾别有深意地瞥了燕荣一眼,拂袖登上了马车。随即,他向鹿宁提议道:“夜寒露重,鹿姑娘不如与我同乘一车吧。” 鹿宁尴尬地看了看身旁的雪绒马,苦笑道:“那雪绒怎么办?” 燕荣连忙走过来,从她手中接过缰绳,顺了顺雪绒的鬃毛,笑道:“把它交给我吧,现在我俩混熟了,它还挺喜欢我的!”便不由分说地跨上了马背,雪绒也识相地没有再为难他。 鹿宁登上马车后,一行人便趁着暮色缓行下山。日暮时分,柔和的霞光铺满山野,空气中隐隐传来草木的清香和野花的芬芳。 可没过多久,天空突然开始飘下细细的雨丝,马背上的人纷纷带上斗笠和蓑衣,冒着斜风细雨踽踽行下山坡。 山路变得泥泞起来,马蹄很容易陷进泥里,所有人的速度都慢了下来。一行人眼看着就要抵达山脚,草丛中忽然传来一个微弱的呻吟声:“救命、救命!” 燕荣和铁霖耳朵尖,率先听到了呻吟声。可二人只是相看了一眼,却没有勒马停下。然而,呻吟声却并没有停止,这声音听上去有些恐惧、也有些着急。 燕荣沉吟一下,催马走到马车旁,轻轻敲了敲车窗。车窗被打开,露出羽枫瑾棱角分明的侧脸:“怎么了?” 燕荣凑过去,低声禀报道:“兄长,我听到草丛中有人喊救命。” 羽枫瑾抬眸看向他,问道:“是何人在呼救?” 燕荣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要不要去看看?” 羽枫瑾垂眸略一沉吟,点点头道:“去看看吧。不过要多加小心,以防有诈。” 燕荣即刻拨转马头,带着铁霖寻声走过去,托托瞧见二人神色紧张,也催马跟了上去。 几个人走到草丛旁止步,燕荣低头一看,发现草丛上沾染了一些新鲜的血迹。他拿出宝剑拨开草丛,警惕地问道:“谁在里面?” 里面传来一个痛苦的呻吟声:“好汉,救救我,我受了很重的伤!” 燕荣回过头看了铁霖和托托一眼,二人向他点了点头,便纷纷提起兵器分站两侧防备着。燕荣壮了壮胆子,一把拨开草丛,赫然发现了一个双腿受伤的男子,正趴在草丛上惊恐地看着自己。 他年纪五十岁上下,长得天庭饱满、双目有神、一脸正气,虽然穿着百姓的粗布麻衣,却掩不住身上的华贵气质。燕荣走过去搜了搜,发现他只带了一个包袱并没携带兵器,才稍稍松了口气。他又看了看男子腿上的伤口,发现那些刀伤,有些已深可见骨。 “你是何人?为何会在这里?怎么受伤的?”燕荣连珠发问。 男子惊恐地打量着前来的三个人,目光落在铁霖的身上。见他穿着官兵的衣服,立刻目露喜色:“你是官府的人?” 铁霖一怔,沉声道:“是又怎样?” 男子喜极而泣,激动地说道:“太好了!我终于见到北渝官府的人了!” 燕荣和铁霖面面相觑,听他的强调怪怪的,忍不住问道:“你不是北渝人?” 男子却不答反问:“你们能不能带我去见皇上?我有天大的事情要面圣!” 此话一出,二人大吃一惊,心中愈加狐疑。燕荣心中再三忖度,向铁霖使了个眼色,二人走上前去将男子小心抬了出来。铁霖拿过酒壶为他清理了伤口,又撕下衣服为他简单包扎了一下。 剧烈的疼痛让男子惨呼一声,几欲昏厥过去,待疼痛有所减轻,他才虚弱地说道:“多谢几位好汉相救,我正在被人追杀,好不容易才逃到这里。不知你们能否带我入宫去面圣?” 燕荣警惕地看着他,正色道:“入宫可不是小事,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怎能轻易带你进去。再说了,皇上也不是谁都能见到的!” 男子略一沉吟,又客气地说道:“恕我的身份特殊,不方便告知二位。那不如这样吧,劳烦几位英雄将我带去府衙,等到了府衙,我自会向知府说明缘由。” “那你在这里稍等,我先去禀报一下我家老爷。”燕荣向铁霖使了个眼色,让他在此看着男子,自己则转身走向马车,将一切如实禀报给羽枫瑾。 “把他带来吧!”羽枫瑾稍作沉吟,向燕荣一摆手。 很快,燕荣和铁霖合力将那个男子抬到马车旁。在羽枫瑾打量着男子的同时,男子也在肆意地打量着他。 “你是何人?因何事要入宫面圣?为何会被人追杀?”羽枫瑾眼神依然温和清润,可语调中的冷意已暗暗燃起。 “瞧你衣着华贵,气质雍容,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贵气。想必你不是高官就是皇室宗亲吧?”男子毫无惧色地试探道。 羽枫瑾紧抿着双唇,默不作声,算是一种默认。 男子咬紧了嘴唇,风尘仆仆的脸上满是焦躁,看得出内心十分纠结。或许是腿上的伤太过严重,他自知没有太多时间,只好沉重地叹了口气,沉吟着说道:“看来,我不表明身份你们是不愿帮我了……” “你明白就好。”羽枫瑾口气更加冰冷。 “也罢。”男子抬眸盯着他,正色道:“实不相瞒,我是安南的宰相裴心隐。因为安南发生了重大的变故,我不得不逃出来向北渝求助。可安南的反叛者一路穷追猛打,就算到了北渝也不肯放过我。一路护送我的人拼尽全力,却还差一步之遥不能面圣啊……”说罢,他仰天长叹一声,面现痛色。 他说的事实太过震撼,羽枫瑾和燕荣狐疑地相视一眼。燕荣冷声问道:“你说你是安南的大臣,我们怎知这不是信口开河?” 裴心隐也不恼,只叹道:“你怀疑我是没错。可你想想,我年事已高又身负重伤,欺骗你们对我有什么好处?” “一个安南宰相,怎么身边也没个护卫?”羽枫瑾质问道。 裴心隐咬了咬牙,痛声道:“他们……他们都被杀害了。若没有他们,凭我这把老骨头怕是连安南的国门都出不了……” “既然安南发生了如此严重的变故,为何北渝却一点风声都没有?”羽枫瑾继续逼问。 裴心隐皱着眉,嘴角流露出苦闷:“发起叛乱的人是安南的皇族,他们在朝中上下其手、从中作梗,才将这件事生生瞒了下来……” 羽枫瑾见他的话前后并无矛盾,还算能自圆其说,便向燕荣微微颔首,然后放下了窗帘遮住自己。 燕荣走到裴心隐身旁,口气客气了许多:“你说的话我们还需要验证一下。这样吧,我们先将你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安顿一下,等你的信息得到确认,我们自然会安排你入宫面圣!” “太好了!那真是太谢谢你们了!”裴心隐激动地热泪盈眶,因腿脚不便只能连连向他鞠躬致谢。 羽枫瑾每次来祭拜,都会给兰若寺送来许多布施,这些东西都会用专用的马车运上山。祭拜后,马车都空下来,燕荣和铁霖就将裴心隐安顿在一辆马车上。并安排了四位府上护卫随车同行,加以保护车上的人。 本来以为一切万无一失,却不料两旁的树林中,突然飞出几支利箭,直奔马车前的人而去。 其他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燕荣和铁霖眼疾手快,提剑一挡,裴心隐躲开了致命的一击,右手臂却被利箭刺穿。 几支箭打在马车上,两支漏网之鱼却射进窗子。鹿宁反应极快,一把拉住翊王将他扑倒在地,两支冷箭贴着她的后背,狠狠地射在了车厢上。一抹轻焰的连枝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