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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公园

    

13 公园



    祝愿难得失眠了,第二天是顶着两个黑眼圈到学校的。

    杜惟迁过来找祝愿,见她精神萎靡,连原本要说的事都忘了说,惊道:“不是吧jiejie,你昨晚不会一宿没睡吧?”

    下节是体育课,祝愿打算逃课补眠,刚一趴下就被杜惟迁给叫醒。

    祝愿抬手一指门的方向,脸仍埋在臂弯里,有气无力地下了驱逐令,“滚。”

    “正事。”杜惟迁想起了自己来的目的,环顾了下四周,敲了敲桌子。

    “啥正事?”前桌的冉宁转过身,邀功似的说道:“要是你请客那事的话,我昨晚已经说过了。”

    祝愿应付似的哼了声,摆了摆手示意他赶紧走,这回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不是那事,是你们家的事。”

    祝愿侧过脸露出一只眼睛,看见杜惟迁咧嘴一笑,吊儿郎当道:“藏挺深啊,怎么从没听过你有个meimei在乡下养病?”

    meimei?

    祝愿盯着他,“你从哪知道的?”

    “真有啊?”杜惟迁愣了瞬,下意识回道:“我今天起晚了,在你家门口看见阿姨领着你meimei进门就去打了个招呼,你meimei长的还挺漂亮。”

    太阳xue的跳动传到心脏,压着它往下坠。

    祝愿失了困意,起身从桌柜里拿出手机,发现几分钟前祝司年发来消息,让她在校门口等他。

    “阿姨亲生的?”冉宁看祝愿情绪不太对,含糊问了句。

    杜惟迁抢在祝愿前边回答,“肯定是亲生的,跟阿姨长的一模一样。”

    【到了,你人呢?】

    祝司年的消息传来,祝愿随手回复了句,而后匆匆收拾东西起身。

    “去哪?”

    “回家看meimei。”

    祝愿的声音随着身影消失在教室,留下二人面面相觑。

    这两天降温降得厉害,冷风从身边吹过,祝愿逆着人群往校门走,脚步急促。

    乡下养病的meimei。

    祝愿压根就没听说有什么meimei,一直以来她都是家里最小的女孩。

    私生女?不对,私生女怎么可能会跟邱丽长得一模一样。

    亲生的?更不对,邱丽怀孕她怎么可能会一点都不知情。

    冉宁家有个私生子,杜惟迁父亲在外头包养跟儿子差不多大的女生,李思茕的母亲被小三赶出了家门……祝愿觉得自己跟他们是不一样的,在所谓的冷漠的上流社会中,她的父母很相爱。

    可现在莫名其妙跑出来个跟邱丽长的一模一样的孩子,不管这个孩子身上有没有流着祝家的血,她都会让自己的家庭变成一潭浑水。

    脑袋混混沌沌的,单薄的校服外套抵御不了冷风。

    祝愿急着回家,低头看了眼时间,没注意到前边拐弯处出现的人。

    额头撞到坚硬的胸膛,祝愿下意识用手挡了下,因为惯性向后仰去的身子被人握住肩膀稳住。

    是清冽熟悉的味道,祝愿抬头看了眼来人,陈述正皱着眉盯着她。

    “跑什么?”

    为了避免遇到熟人打招呼,祝愿特意绕了路下楼,没想到会在这儿碰上陈述。

    隔着两层布料,祝愿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的体温。

    跟之前在学校里偶遇的时候不同,陈述没装不认识,也没像刚开始认识的时候用手背挡住她要撞上的身子,而是半搂着她,责备的语气里藏着温柔。

    有一瞬间,她敢肯定在那会绝对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去抱住他。

    “有撞到哪吗?”

    陈述将人上上下下打量了眼,又问了遍。

    祝愿摇摇头,“没有,你怎么在这儿?”

    “过来找老师拿东西,你——”

    手机震动的动静打断了陈述的话,祝司年发来消息催她动作快点。

    一堆糟心事。祝愿暗骂了句,随手拍了拍他的胸就绕过他往外走,“你去上课吧。”

    她跑的很快,高高扎起的马尾随着动作的幅度扬起。

    祝愿又不开心了。

    陈述抬手按在刚刚被她拍过的地方,若有所思。

    陈可可这辈子都没这么煎熬过。

    内心的情绪复杂到无法解析,十几年来的认知被击碎重构。自称是自己亲生母亲的女人抱着她痛哭,翻着她的相册时也在哭,说自己对不起她。

    陈可可一点都哭不出来,她只觉得荒谬狗血电视剧都不带这么演的。

    她想离开,想说他们找错人了。

    摆在眼前的DNA鉴定书堵住了她的话,站在客厅里的祝愿让她开不了口,冷眼看着她的据说是她双胞胎哥哥的祝司年也将她变成了哑巴。

    “多了个meimei也挺好的,妈你不总说要再生一个,现在实现了。”

    祝司年打破了沉默,伸手抵住祝愿的后背撑着她。

    站不住,也没法思考,祝愿能做出的反应只有哭泣。

    “那我算什么?”

    很平静的一个问句,带着哭腔的声音有些颤抖,眼泪随着这句话彻底决堤。

    陈可可也想问,她现在到底算什么?

    她以陈可可的身份建构起面对世界的基础,以陈可可的身份生活着。突然告诉她说,你其实不是陈可可。

    祝愿也是这种感觉,被一种恐慌感攥住了心脏,天崩地裂也不过如此。

    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眼睛空洞洞的,没有焦点。

    邱丽近乎急切地上前,想抱她又不敢,只能加重了语气道:“你还是你,不会有任何改变。”

    祝维泱也想上前,但是看了眼坐在沙发上坐立难安的陈可可,又停下了动作。

    “别哭了。”祝司年低声说。

    祝愿也不想哭,可就是停不下来。

    她转身想走,被邱丽拉住了手腕。

    “祝愿——”

    邱丽很慌,抓着她的手腕很用力,掐住了一道红痕。

    祝司年也伸手挡着她,“要去哪?”

    “想一个人待会。”祝愿抹抹泪,哑着声音说。

    “外面天冷,咱回房间待好不好?”祝维泱忍不住了,也起身围了过去。

    对刚刚找回来的亲生女儿,祝维泱和邱丽心中更多的是愧疚。他们会竭尽所能去补偿她,同时也没法放下养了十几年的祝愿。

    祝愿不说话,一个劲的哭着。

    “别哭了,有什么想说的就说。”邱丽最烦她哭,松开手无奈道。

    邱丽根本不知道,祝愿其实是个很爱哭的人。

    背不下琴谱会哭,吃不到喜欢的糖果会哭,娃娃破了会哭,手指疼了会哭,祝司年不愿意带她一起玩也会哭。

    但祝愿从来不在邱丽面前哭,因为她知道这是没有意义的。

    得不到安慰,得不到拥抱,更得不到理解。

    所以她没什么想说的,只想一个人待一会。

    “让她一个人待会吧。”

    祝司年说着,推着她离开了家。

    陈述是在孤儿院附近的公园里找到祝愿的。

    她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望着人工湖旁钓鱼的人群,听着后面孩子们玩闹的动静。

    什么都没想,脑海里什么都没有,就跟现在的夜空一样。

    陈述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身,握住她的手。

    十二月份的天气,祝愿只穿了件校服外套。掌心覆上去的那一刻,冰凉的手指微微动了下,回握住他的手。

    “你是来笑我的吗?”

    祝愿盯着他,太久没说话了,一开口就是猝不及防的暗哑。

    双手将她的手给包住,陈述边替她暖手,边敷衍着回答:“是啊,笑你大冷天在公园挨冻。”

    祝愿眨了眨眼,眼睛突然变得湿漉漉的,蓄着泪水要落不落。

    从中午知道真相到现在,祝愿没跟任何人讲过话。她不想说话,不想思考。

    是什么心情她也不清楚,大脑一片空白,一直在哭。

    祝愿带着浓重的哭腔,每个字都带着颤音,紧握着陈述的手连指甲都快要嵌进去。

    “我很爱他们。”

    “我知道。”陈述捧起她的手亲了下。

    “我很爱他们。”

    “我知道。”

    “我,我很爱,他们。”

    “我知道。”

    祝愿一抽一抽地重复着这句话,陈述则一次又一次回应她,肯定她。

    “但是我现在,不知道我是谁了……”

    祝愿终于不再重复,哭得一声比一声大。

    周围的人朝这边看来,陈述把人拉了起来抱在怀里,按着她的头埋在胸前。

    “你是祝愿。”他亲了亲她的发。

    人被他牢牢地抱在怀里,天知道他收到陈可可消息的时候有多担心。

    坚实的臂膀环绕着她,鼻尖萦绕着他的味道,让人心安。

    祝愿抽泣着,双手攥着他的衬衫,眼泪全落在了上面。

    哭了很久祝愿才缓过来,埋在他怀里闷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猜的。”

    其实是陈可可说的时候一起提到的,拜托他来这边看看。

    祝愿不信,但也没力气去思考真相。

    情绪仍堆积在心底,哭泣并不能将其发泄出来。

    于是她说:

    “我想做。”

    这是她知道的,少有的能发泄不安的方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