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 - 经典小说 - 【西幻】委身(NP)在线阅读 - 46饮毒

46饮毒

    西莉独自走在回房的路上,僻静冗长的走道使她感到枯燥乏味。

    在埃洛伊的安排下,她的房间远离普通常规的学徒住所,这是无奈且理所当然的结果。女孩粗矮的鞋跟击打着冰冷的地面,发出短促沉闷的声响。

    长廊敦实牢固的石柱上镂刻着状似藤蔓的纹路,以及身缀鲜花的女性浮雕,使坚硬的石料呈现出柔美丰茂的韵味来。

    女孩停下了脚步,此前她从未注意过这些精巧的雕塑。

    这是被精灵奉为田野女神并尊崇有加的达娜梅碧,女子的长发一直延至脚踝,头戴娇花冠冕,膝下簇拥着驯从的野兽与植物。她向这个世界的居民施以恩惠,赋予土地富饶与生机。

    西莉端着一盘淋浇着晶亮糖浆的面包片,以及小壶温热浓醇的红茶。

    她和同伴都厌倦了魔法食物华而不实的奢美味道,去找寻真正能够填饱肚子的吃食了。如果食物丰裕的滋养只能由舌尖去汲取,那么它所带来的空虚将与一阵甘美的床垠之风无异。

    少女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食物,接着半开玩笑地面向雕刻中的女神屈膝行礼,不算虔诚地感谢着达娜梅碧给予的馈赠,但她很快便为自己的举动感到荒唐与羞耻,立刻红着脸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长廊两侧墙壁上镶嵌的粉霞色石英,此刻已焕发出柔暖的光辉。厚重的矿物本身便如同天然的灯罩,掩去过于锋利尖锐的芒焰,只透出可用rou眼直视的恬淡光晕,温和得不抢繁星皎月一分明朗。

    这是种精密复杂的控制魔法,由建造宫殿的精灵创造,迷人且一丝不苟。每日的同一时间,这些匠心独具的奇异壁灯都会逐次亮起,驱散入夜后艾瑞图萨宫的昏黑阒静,使其在朦胧的泽润中更显肃穆庄重。

    借着光,西莉很快便穿过了长廊,在逐渐晦暗的走道尽头找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站在门前叹息,为又一个舒适的牢笼而感到落寞与委屈。

    在被埃洛伊强硬地“邀请”至此后,西莉偶尔会想起科尔温,他们短暂却多舛的缘分似乎总是将他置于险境,使她时常为男人忧心挂念。

    西莉期盼着有人能够帮助、甚至解救她,却并不希望科尔温不顾一切地冒险前来。

    女孩轻推开门,走进了昏暗的房间。

    她将手中的餐盘放下,并绕动手指施法点燃了屋内的蜡烛,但当火光亮起后,角落挪动的人影却吓得她几乎尖叫出声。

    “你在这里做什么?!”西莉厉声质问道,声音因惊吓而显得颤抖失控。

    躺在软椅中的人闻声微微起身,从他的喉咙中发出了声不满的喑呜,仿佛他才是这个房间的主人,而女孩不该无礼地吵闹侵扰他的休憩。

    阴鸷的金眸对上女孩恼怒的眼神。

    卡因却像是没听见西莉的抗议一般,嗓音沙哑地开口:“上次给你的药喝了吗?”显得她激愤的情绪好似落入了泥泞的深潭,沉没地无声无息。

    西莉扯了扯嘴角,不去纠结男人出现于此的原因。她本就是被夺去自由的囚徒,狱卒的来去行踪不需要向她报备,她更没有资格去揣度他一切的行动的用意。

    “喝了。”女孩将脸撇到一旁,似乎对于接受卡因的好意感到尴尬与异样,但在一阵短暂的沉默后,西莉又补充道:“谢谢,药很有效。”她道谢的声音低切微弱,但她确信猎魔人的双耳不会遗漏这句话。

    卡因轻哼了声,像是在敷衍地回应女孩,接着便又躺了下去,好像并没有要离开的打算。西莉也不在意,默默地享用起她的晚餐,只是在内心祈祷男人不会在这里过夜。

    相比诺伦,西莉对卡因其实并没有尤为深刻的畏怯恐惧。

    虽然她不知道男人从何时便注意到了她,并对她产生了些微的好感,但30%这种平淡无奇的好感度给她一种自在松弛的感觉。过于极端的爱会带来不平等与枷锁,如果卡因也不具备爱人的能力,那或许疏远与冷漠才是与他相处的正确方式。

    温红的烛火跳动着,屋内静得出奇,以至于西莉甚至为她咀嚼面包的声响而感到窘迫。软榻上的卡因偶尔轻微移动调整姿势,他的呼吸粗重缓慢,似乎夹杂着难以分辨的呻吟与低哼。这令女孩无法判断他是在梦中挣扎,还是身体有伤处在隐隐作痛。

    犹豫许久后,西莉端起扁平的黄铜烛托向猎魔人移步靠近。

    洁白的蜡泪随着女孩的迈步顺着烛身滚落,火光也逐渐照亮卡因的身躯,以及他汗涔涔的面庞。男人双目紧闭,胸口克制地起伏着,似乎正在咬牙承受难以忍耐的痛苦。他的嘴唇干裂发灰,头发也披散在脑后,显出一副无力、破绽百出的假象。

    “你怎么了?”女孩轻声问道,她的声音柔美和缓,却带着不温不火的疏离。

    卡因感受到她正在凝望自己的脆弱与不堪,于是他睁开双眼。

    跳动的刺眼火苗径直落入他变异的鎏金色眸中,男人并未因此皱眉或侧过头去,他如同夜行的蛇将瞳孔收紧为缝状竖瞳,很快便适应了这能灼伤普通人类眼珠的强光。

    “我被下毒了。”他平静地与西莉对视着,深陷的眼窝看上去疲惫倦怠。

    “你会好起来吗?”她轻声问着卡因。

    男人瘦削的颊腮与下巴泛着新长胡茬的淡青色,西莉不太习惯看见猎魔人痛苦煎熬的模样,她感到一阵怪异与不适。

    卡因长吁了口气,绞拧在一起的眉头短暂地缓和,他的身体像是捱过了一次凶狠悍戾的侵害,如同莫泰利亚的银百合旗帜般舒展开来:“这点毒还杀不死我。“他抬起沉重的眼睑再次望向西莉,却很是费力:”但如果是人类,一滴就足以送他去地狱之火中受苦。”

    女孩温驯的黝黑眼珠也毫不躲闪地与他相接。她看上去并不好奇,却仍开口问道:“所以,是谁下的毒?”

    “我。”卡因克制地低吟了声,接着缓慢坐起身来与西莉面对着。

    男人的声音干涩,仿佛在酷热的沙漠中缺水已久的濒死之人,在他面部靠近太阳xue的地方,有几根暴起跳动的血管已呈现出骇人的青黑。

    西莉诧异万分,她不理解男人如此自讨苦吃的用意,即便猎魔人的身体被改造得更为强悍耐受,卡因如今展现的反应也谈不上轻松,“为什么?”她困惑不已。

    卡因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解释一番,但兴许是毒性发作地过于猛烈强势,最后他只艰难地吐出了句简短的总结:“这是必要的训练。”

    西莉并未再次发问,因为她看见男人阖上双眼开始沉默忍耐。

    他的黑发黏湿地贴在脖颈上,消瘦的颧骨此刻更显锋利,胸膛剧烈起伏,仿佛马上便要毙命于此。但接着,最剧烈难捱的痛苦仿佛就此过去,卡因的症状变得和缓稳定,他低低地喘息,像条刚蜕完皮的蛇,大汗淋漓且气息奄奄。

    “你这样···很久了吗?”西莉在卡因身旁坐下。

    软椅很长,她刻意与男人之间留出一段距离,不会显得过分熟稔亲昵,却也礼貌克制。

    蝮蛇对女孩来说是陌生且难以捉摸的,她不确定该用怎样的态度与手段去接近他。卡因的双眼总是蛰伏着令人生畏的阴冷,使得西莉不禁怀疑,即便她赤裸着身体去取悦引诱他,最终也只能收获屈辱与难堪。他对监管她的工作尽责用心,如同无懈可击的鹰犬爪牙,而女孩无法干扰或阻止男人向埃洛伊竭尽忠诚。

    但她仍要尝试,她会更为谨慎地投其所好,直至找出能够驯服蝮蛇的正确方法。

    “因为我没死在青草试炼的实验台上”,卡因的声音又低又哑,却还有力气自嘲:“所以在那之后的每一天都要进行这该死的训练。”

    善用毒剂的阴狠之辈,他们血管中流淌的必然也是湿黏恶臭的毒液,他们以魔物脏污的腺体为食,体液为饮,由此百毒不再侵袭。毒蛇若是死于猛毒之下,未免太过滑稽荒唐。只是被人耻笑尚且还能忍受,若是被哪个平庸鄙俗的吟游诗人写进破烂调子里,怕是尸体腐朽残败,也难以瞑目。

    “我···很抱歉。”她深知男人口中轻描淡写的青草试炼与抗毒训练,其中的严苛与残酷都非常人所能想象与承受。面对卡因言语中的戏谑,西莉一时语塞。

    “不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卡因缓慢转头看向西莉,眼神冰冷地审视着少女,阴恻恻地质询道:“还是说···你会为了背叛诺伦、而委身于精灵感到抱歉?”

    西莉难以置信地睁大了双眼,一股直击躯干的惊愕与悚然攫住了她的心跳。

    他怎会知道这些她从不曾宣之于口的私密?

    他怎会知道她在暗中谋划的一切以及与精灵不堪且狼狈的交易?

    卡恩的眼眸中蠢动着掠食者的寒光。

    而女孩毫无防备地被蛇的尖牙毒齿痛咬,苍白的面庞上逐渐流露出哀戚与摇摇欲坠的惶恐来,她感到手脚都冷得麻痹,呼吸也痉挛起来,难以顺畅地吸入空气。

    但她忽然又像是想起什么来似的,悲痛的黑瞳中猛地燃起来怒火,西莉用破碎的声音控诉道:“是你···!”

    “不,我从未告诉过诺伦。”男人几乎在一瞬间就猜出并否认了少女的指控,卡因看着她的愤懑化为迷茫,继而又别有意味地补充道:“但我本可以。”他深刻的凝视像是在赤裸裸地向西莉索求回报,尽管他的守口如瓶未能阻止诺伦得知女孩残酷的背叛。

    “所以···你都看见了?”西莉的语气算不上友好。

    一想到当她低贱地含吮精灵的器物时、当她夜夜殷勤献好时、当她浪叫高潮瘫软在地时,都有人在暗处冷眼将一切尽收眼底,嘲笑、轻贱、甚至回味她,西莉便顿感无法言喻的羞耻与愠怒,令她想要歇斯底里地尖叫。

    “是的,你很勇敢,”卡因看出女孩的不悦与羞恼,却不以为意地续道:“虽然你求助了错误的对象。”

    西莉看着男人疏冷沉晦的面孔,感到一阵崩溃与可笑。她颤抖着声音,试图靠冷静地讥讽以找回她难以维系的自尊:“难道你就是正确的选择?”但她的眼尾很快湿沉发红,眼神惨淡悲哀地看向卡因哽咽道:“我很好奇,你要怎么帮我?还是说,你只是想像诺伦、像精灵一样上我?”

    女孩忽然庆幸她的房间在偏僻的角落,不然被任何人听到她溃挫的话语,或是见到她通红湿沥的面颊,都将令她本就不多的坚强荡然无存。

    而卡因的脸上闪过古怪烦躁的神色,像是被西莉的口不择言刺痛,又像在焦渴或是心虚。但他很快便恢复了寒冰般的严酷漠然,不再流露任何的情绪波动,只深沉地注视着啜泣发抖的女孩,似乎想等她平复下来。

    猎魔人的无言以对却击溃了西莉心中的最后一丝从容。

    凝滞的沉默仿佛在责备女孩的卑屈,将她娇嫩诱人的身躯视作罪孽,避之不及。西莉紧闭上湿漉悲伤的纯黑眼珠,侧过脸去流泪,凄怆与无助裹挟着西莉疲惫的心,使她想要落荒而逃,但除了这座黄金打造的桎梏,她无处可去。

    身旁的卡因依旧无动于衷,不发一语,只偶尔听见他几声近似叹息的沉缓呼吸。

    男人温寡的目光落在女孩因抽泣而耸动的肩头上,瘦削且单薄,她似乎耻于表现自己的脆弱,自欺一般地,用水藻般浓密的长发遮掩她情绪的宣泄。

    卡因并不认为他说错了什么,但少女的反应令他久违地品味到了愧疚,他讨厌这种怪异别扭的感觉,猎魔人皱紧眉,体内的毒素仿佛又翻涌作痛起来。

    他该走了。

    女孩没有出逃的想法,最起码眼下她仍在等待时机。

    这让埃洛伊的命令显得多余且恶毒,卡因不明白她为何选择压迫恐吓的方式去拉拢西莉。这个独特的年轻魔源对于她应该是极其重要的,否则她不会离岛一天,便心忧焦虑到为西莉与他创造单独相处的机会。

    埃洛伊对这只金丝雀的人际交往非常警惕,女术士戒备着一切靠近少女、并可能向她提供帮助庇护的人,所以她将西莉安置在人迹罕至的此处,远离任何会煽动她渴求自由、作出错误决断的邪风与谗言,也阻断她向外求助的所有渠道。

    而最该防备的就是卡因。

    在女术士眼中他与诺伦一样,是卑劣无耻、为龌龊性欲所驱使的男人,西莉通过献身甚至能够制服残暴的疯王子,这不得不让埃洛伊防备她会试图摘取毒蛇的心。所以她又要他监视女孩,又要他嘶嘶喷吐毒液让人心生畏惧、抗拒亲近。

    但埃洛伊显然是多虑了。

    猎魔人站起身,看着仍不愿回头的西莉,倏地为自己今日的言辞感到愚蠢与懊恼。即便如今她已在研习魔法,却依旧显得无力脆弱,更不用提当时在恶名昭着的猫与同样惨酷狠毒的松鼠之间作出选择,对她来说有多么艰难惊险。

    他从未对她施以援手,却擅自偷尝她的甜美多汁,无耻傲慢地批判她的抉择。

    卡因欠她许许多多的道歉。

    “我很抱歉。”男人低低叹道。

    他嘶哑浑厚的声音在西莉头顶响起,如同将化未化的冰面,只浮起一层模糊不清的白雾,令人难以看清。

    他并不习惯向人服软,生硬干涩的歉意刚刚语毕,女孩便听见猎魔人夺门而出的声音。卡因并未等待女孩作出任何反应,仿佛他的道歉并非为寻求宽恕与原谅,只是单纯展现一种柔软的态度,而这对于毒蛇来说,罕见且稀奇。

    卡因将房间还给了西莉,她抬起头,只看见沉重的门扉正缓慢闭合。

    猎魔人快步向着远离女孩房间的方向走去,他的软靴落在地面上悄无声息,兜帽与暗黑色的布巾将他深邃的五官遮敛,卡因如同滑行的蛇一般隐蔽安静。

    不过很快,走廊上便响起了另一个人的脚步声。

    甘脆急促,像是在小跑,即使没有猎魔人敏锐的感官,也绝不会有人错过这样的动静。卡因停下了脚步,因为他听见西莉奔跑时克制的喘息,以及她温暖有力、并且在逐渐逼近的鲜明心跳。

    兴许女孩又重拾了尊严与怒火,现在想要结实地给上他一巴掌以解气。

    但这也是他应得的,男人心想。

    卡因转过身,看见西莉伸手袭向他的面部,他并未躲闪,甚至有些好奇她白皙柔软的手能挥出多大的力道来。

    但猎魔人只感到一阵微凉的风,他用以蒙面的布巾便被扯了下来。蛇的瞳孔在昏黑黯淡中放大,试图捕捉女孩的动作,直至他再也无法吸收到任何一丝光线,彻底陷入湿暖甜蜜的漆黑当中。

    西莉的身体紧贴着他饱胀紧实的胸口,双手扯着卡因披肩下的皮质护甲,似乎在借力垫脚,以便更好地与他双唇厮磨。男人很快低下头,左手搂住她纤细的腰肢,使他们的腰腹牢牢贴合。卡因布满茧的粗糙手掌从西莉的发鬓处穿入,抚弄着她顺滑的黑发,女孩的发线流淌在他的指间,如同将人拖死在湖底的坚韧水草,与他紧密绞缠。

    男人放纵地吮弄着她软热的唇,那残留着果酱与茶水清香的柔嫩舌尖,但女孩似乎更加主动莫名,她毫不犹豫地与他饮下剧毒的唇齿相磨,品味着浓烈的苦涩与麻痹,两条湿软的舌头像是交合的蛇,密不可分地搅动缠绕。

    直至女孩率先感到喘不过气,将他的胸膛用力向外一推,这场热切的吻才落下帷幕。

    蛇的眼瞳变得软了一些,他感到自己的心像蜡块,可耻地迅速融化而去。

    他紧盯着怯柔喘息的少女,她泛起潮红的面庞上几行泪痕依稀可见,润湿的娇小红唇与起伏的胸脯,使得卡因下劣污秽的情欲又蠢动起来。她是无害而脆弱的,却用殷红的舌,舔舐蛇的尖牙,与他的毒液交融相汇。

    西莉又靠上男人的胸膛,她掀动眼睫,湿漉漉地看向卡因,樱红的唇瓣此刻已变得苍白起来,但她嘴角却显露笑意:“我这么做,会受到地狱之火的灼烧吗?”

    卡因用双臂将她柔缓地收拢在怀中,他轻吻了女孩无血色的唇,并在她耳旁沙哑地喃喃安抚道:“不。”

    “我不会让那种事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