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弟吵架的延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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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阳真人很少离开青山,过往许多年岁他都呆在上德峰的洞府闭关,少见外人,不理世事。 但是今日不一样。 师侄们只知飞鸟传信,之后这些日子从未踏出过洞府的小师叔便出来了。 小师叔站在上德峰的崖畔,看着信。 过了许久,景阳说道:“我要下山。” 这可是堪比太阳从西边升起的怪事。 师侄们问道:“去哪?” “去朝歌。” 景阳淡淡答道,随后他看了一眼云。 上德峰的云淡如烟幕,霞光拂过,好似一面圆镜,景阳低头看着自己的面容。 他难得出门,头发还是乱糟糟的,不见外人的时候他也懒得打理,但是这次传信来的人不同。 景阳心想,他要见师兄,但是师兄训叨过自己呆在洞府不修边幅,所以他要梳洗好,才能见那个人。 太平曾经从冥界带回来一把阴木梳,赠与景阳,叫他好好打理。师兄偶尔回上德峰时,也会替他梳头,可是这次师兄的信来了,师兄却没有来。 景阳回到洞府中,他拿起阴木梳看了许久,才接了一把清水洒在发间,黑发被润湿后变得易于打理些,于是他用阴木梳理过发丝,使得自己看上去像师兄说得那样能够见人了,才离开洞府、御剑下山。 彼时一届梅会方结束,神皇在朝歌皇宫中设宴,太平受邀便去,他是青山掌门,自然耀眼,又是神皇挚友,被特意安排在高台主座附近毗邻神皇的位置。 此番宴席先是神皇来敬酒,太平喝了几杯,随后朝歌的官员们也接二连三过来,敬酒间交谈话语不乏讨好之意,太平似乎未听出来,只笑着与人拱手喝酒。 神皇特意应了好友的念头,宴席上供的酒水都是烈酒。 酒饮到半途,不知哪位朝歌城的官员忽然提起前朝余孽一事。 那位自称为萧皇帝的,正在人间掀起风波,意图重建前朝。 在神皇面前提起那位姓萧的前朝余孽,并不合适,神皇微皱眉头,看向那位发言的监天司官员,容色不虞。 那位监天司的官员意有所指:“那萧皇帝起事,并非空xue来风,幕后另有推手。” 神皇皱眉:“你以为是谁?” 监天司官员作揖说道:“那便要问青山掌门了。” 神皇却是先开口:“胡闹。” 世人皆知神皇与青山掌门太平真人乃是挚友,二人携手共创梅会,还天下太平,也是得益于青山,神朝才平定永立人世,而太平真人是青山掌门,怎会做对皇朝不利、扶持前朝余孽的事情? 太平真人微微一笑,并未动怒:“嗯?” 神皇说道:“你无需理会。” 神皇神情不好,他挥手叫人将那官员带下去,监天司的官员似乎还有许多话想说,可是这时便说不出来,叫人拖走了。 那监天司的官员吵吵嚷嚷,意要还个清白来,不肯退去,意要神皇还个清白了,说着他还从怀中掏出一叠文书,仿佛要当庭状告。 太平真人含笑看着,他喝了酒,今夜心情不错,于是静静听着,并未反驳。 也是此时,景阳真人御剑来了。他来势算作汹汹,因为谁都知道景阳真人一向闭关不出,他今日来朝歌城又是为何? 众人正猜测之际,忽然感觉到景阳真人身上的气息,方知道他又破境了。 于是声音都歇,神皇先起身唤景阳,然后是各位官员,太平真人没有起身,他照旧喝着酒,脸颊有可爱的红晕。 景阳看着师兄,蹙起眉头。 众人不知景阳真人心中所想为何,还以为是应了市井的流言蜚语。 然而此时,那位即将被拖出去的监天司官员却忽然挣脱出身,他奔向景阳真人,跪在真人面前,以头抢地:“青山掌门与邪魔外道勾结,乃是魔头,请景阳真人出剑清理门户。” 景阳神情冷淡,无动于衷,可他确实出剑了。 只不过不是向他的师兄,而是向那位监天司的官员。 景阳想,师兄总不会乱杀人。 宴会血溅当场,着实扫兴,可景阳真人的一剑也难得见到,众人一时沉默,不知该以何对待。 还是太平真人先开口,他笑着与神皇请辞:“我有些醉了,便先走了。” 神皇说好。 太平真人便从殿中离开,景阳收起剑跟在师兄身后,他很少说话,这时候也不说,显得很是沉默。 太平只觉得师弟有些呆,像是不开窍的木头。 他今夜也喝了酒,情绪正好,便转过头喊景阳过来。 景阳本跟在他身后一寸位置,听到师兄说话时,也是微微怔住,随后便快步上前,与师兄并行。 太平牵起景阳的手,笑道:“没想到师弟真会来呀。” 景阳觉得今夜师兄的手有些凉。 “你写信给我。”景阳很认真地说道,“师兄说想我来。而且,我破境了。” 太平笑起来:“师弟很厉害呀。”他抬手摸了摸景阳的脑袋。 景阳说道:“打扰师兄喝酒。” 他说话的声音有些闷,似乎有些不高兴。 太平眨着眼睛,说道:“不碍事。” “回寝殿中——”他的话语戛然而止,似乎是意识到现在陪自己的是师弟而不是徒弟,“罢了、罢了。” 太平叹气一声,他自顾自地摇头。 景阳也沉默了。 二人并肩走过宫中花园,太平忽然瞥见园中池塘,便停步下来,他说等等。 于是景阳就站在原地等他。 太平走到池边,他收起衣袖,半蹲在岸边,抬手要去掰折一株新长好的荷花。 荷花离池畔有些距离,太平摘得有些困难,好一会才够着花茎,还险些脚底发滑掉入水中——不过青山掌门若是因为摘一朵花而落池,那大概会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所以景阳握住剑,他感应了四周,没有人,于是他继续看着师兄。 片刻后太平抱着几株荷花回来,他问师弟要不要,景阳摇头,可是太平还是将荷花塞了过去。 太平说道:“我想要师弟拿着。” 景阳想了想,不出声,只伸手握住了荷花。 太平笑着走在景阳身边,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个时节应该有莲藕,又说荷花可以放在洞府里装点......说到半途他转头看了眼师弟,景阳好像还是在发呆。 太平不禁叹了口气:“师弟以后要怎么办呀?” 景阳:“嗯?”他转头看着师兄。 景阳想了想,说道:“我要飞升。” 太平说道:“师弟自然是最想飞升的。” 景阳说道:“已经可以了。你也可以走了。” 太平笑了笑,并未说什么。 景阳却说道:“师兄还留在人间,是为了什么?” 太平说道:“只是想,所以留着了呀。” 景阳“哦”了一声,也不再答。 这时他们也到了寝殿。 太平上前推开门,说道:“若是师弟还留在人间,我倒有些事情需要师弟帮忙。” 景阳说道:“你在信上写了,我也看见了。” 太平笑起来,他站在门边,说进来。 景阳也进去了。 门嘎吱一声合上,太平在殿中点燃几支蜡烛,昏暗的殿内于是亮起来了一些。 太平找来一坛水,将莲花泡好,又说道:“想喝些茶。” 景阳沉默着去沏茶,太平坐在软榻上接过,茶水是温的,正好暖手。 景阳坐在他身边,听师兄讲想要自己做什么。 太平说道:“便是监天司说的那事。” “嗯?” 太平笑道:“他说的没错,那前朝皇子是我找来的天赋出色的一位,我培养他,叫他起事。” “之前玄阴子那事,也是我做的。”太平说道,“不止如此,近些年来那等天灾人祸,大半是我所做的。” 景阳还是沉默着。 片刻后,景阳问道:“师兄要做什么?” 太平说道:“要杀人。” 景阳说道:“......这次不一样。” 太平歪头:“有什么不一样?嗯,师弟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人?” 景阳却问道:“师兄什么时候飞升。” 太平笑了笑,他摇头:“我还是那样,人间不太平,我便不飞升。” 景阳说道:“梅会后,天下已经平定。只有你还在杀人。” 太平说道:“我要的不止这些。” 他抿了口茶水,继续说道:“我要天下能者一起飞升。但庸者太多,凡人们是无法修行,也无法离开的,但是灵气却会耗费在他们身上,由此数百年数千年,这个世界的灵气变会干涸,到了那时屏障破灭......” 景阳也到了那个层次,自然知道师兄在说什么,他却不能理解师兄为什么要这样。 景阳说道:“但是你我已经可以飞升了。” “那不是师兄要管的事。”景阳说道,“修行者应该无心万物,修行者与凡人无不同,你不该管,该以万物为刍狗。” 太平笑着说道:“那是师弟的想法。但是我现在想的是师弟来帮我。” 他说得很自然:“既然是来帮我,师弟就像以前一样,不要问缘由便好。” 太平说道:“我想要师弟帮我杀人,行吗?” 景阳看着师兄的面容。 太平还是笑着,可是他的眉目间多了些疲惫,也有些不解。 景阳说道:“不行。” “你也不能再杀人。” 景阳说道:“我喜欢长生,自然不喜欢死,我也不喜欢你杀很多人。” “师兄,道不同,不相为谋。” 这可能是景阳对师兄说过的、语气最重的话。 太平叹气,问道:“那师弟要做什么呢?清理门户?” 景阳冷冷说道:“我会离开上德峰。” 太平问道:“去哪?你要离开青山吗?” 景阳沉默片刻,他心想,这是挽留? 所以他不好的语气,又稍微好了一些。 景阳闷闷说道:“你不杀人,我就不走。” 太平笑道:“那我也要说啦,不行啊。” 太平说道:“神皇陛下也该想你这个弟弟啦,你要是想走,来朝歌游玩也不错。” 他似乎是真的考虑景阳下山以后要怎么样。 “......” 景阳说道:“我会离开,但不是离开青山。我走了,青山就是你的,你可以肆无忌惮地杀人。”似乎是因为烦,他也不再叫师兄了。 他说完,看向太平,他想知道师兄这次会怎么回答。 师兄会出言挽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