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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亲

    沉溺理了理散开的发,从未如此清晰的意识到,他真的是一个人了。

    从前被封疆和赴月联手欺负时不觉得,一个人猫在房梁上等待目标出现也不觉得,哪怕是磅礴大雨下一人独自面对的逃杀,他也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一个人。

    直到现在,他才有种后知后觉的冷静。

    为什么落胎了他还活着,其中一定有师傅的手笔在;为什么他在阴如愿的地界,那位谷主看不上他还要三番五次地召见,他最大的价值是什么,是——云隐的徒弟。

    ……

    “如愿和我说,你与他两情相悦已久。”阴如渠还真是睁眼说瞎话的一把好手,哪来的两情相悦已久,分明是他一厢情愿,痴心错付。

    “如愿是我唯一的弟子,他想要的,我自然会答应他。”阴如渠的场面话并不止于此,只是她接下来的话让两个人都愣住,“你们择日成亲罢,小隐的徒弟做我徒媳,也是合适的。”

    “……”沉溺望向身侧人,阴如愿显然也被这消息打了个措手不及,可他反应很快,拱手朝阴如渠拜了拜,朗声道:“对,徒儿想求娶沉溺,谢师傅成全。”

    ……还真听阴如渠的话啊。沉溺眨了眨眼,他怎么答的已经不重要了,这师徒一唱一和,直接替他做好了决定,不是他一句不愿就能逃避的。

    “婚姻不是儿戏,至少该,高堂为证吧……”沉溺斟酌着字句,只听上首阴如渠道:“小隐当然会来,这可是双喜临门的好事。”

    哪门子的双喜,这师徒二人会不知道他昏厥那夜正是他新婚礼么,可如今处处受限,沉溺见不到相熟的人,也不知道外界情况,他只能,静待时机。或许,跟师傅再见就是一个好机会。

    回去的路上阴如愿和他保持了一段距离,沉溺也不知道自己想了多久才问出口:“如愿,你想和我成亲吗?”

    “……不要问这种话。”避而不答,就是最好的答案。

    沉溺倒也没什么异样的感觉,甚至有了几分快慰,不好过的不止他一个,那就够了。

    “你先回去,我还有事。”

    “好。”

    近来天晴风冷,沉溺独坐窗边摊开掌心,捉了一缕光又松手,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别说练功了,走路走远些都会喘。

    也不知道,油尽灯枯是什么时候。

    沉溺思索间,忽而一只紫蝶扑来,温柔落他掌心。

    “这是什么?”沉溺来了几分兴趣,他还没见过紫色的蝴蝶,这蝶还不惧生。

    “这是……”闻声而来的仆从一默,“少谷主的伴生蛊蝶。”

    “嗯?”沉溺望他。

    “余下的奴也不知。”

    “哦。”沉溺轻抚了抚蝶翼,将手伸向外,叹道:“飞吧,去你该去的地方。”

    那蝴蝶迟迟不走,在绕沉溺几圈之后才向远处去。

    知晓些旁事的仆从不敢再说话,也不敢告诉少谷主,他的蝴蝶来找这孱弱的公子绕了一大圈,还栖于他掌心。

    阴如愿现在也无暇顾及他的蛊蝶飞哪儿去了,他比较急于找阴如渠对质。

    “师傅,非要我娶沉溺吗?”

    “嗯,事关重大,你且忍耐些。”阴如渠不会承认她这么做是为了踩碎云隐的自尊,云隐那么在意她的徒弟,那她就非要拿她最疼的小徒儿开刀不可,伤人,诛心为上策。

    “师傅……”这二十来年,他从未忤逆阴如渠什么,他只是,有点不甘,原来婚姻大事也可以做博弈的筹码么。

    “这事做不得真,你以后有喜欢的再娶就是了。”阴如渠不怎么在意这事,聘书她都没准备,左右不过是办个盛大些的婚礼折辱云隐罢了,不知道她这徒儿犹豫什么。

    “……徒儿告退。”阴如愿无话可说,只得拜一拜告辞。

    他去药田的路上碰上了扑来的紫蝶,紫蝶落他肩上,阴如愿这郁结之心也随之轻松了几分,“心情很好?”

    紫蝶回应地扑了扑翅膀,阴如愿不由露出个笑来,他的伴生蛊蝶与他心意相通,他自然是能感受到紫蝶情绪的,这虽是只蝴蝶,却比谁都通人性得多。

    “我要成亲了。”蝶舞戛然而止,阴如愿淡淡地继续讲了下去,“我也不知道对不对,竟莫名的生了几分愧疚。”

    他还没忘,沉溺昏死在封疆怀里的模样,是不止歇的泪,是纵横的火,是他头一次不确定,沉溺真的,还会义无反顾地奔向他吗。

    被另一个人竭尽全力的爱过,还会选一个欺诈者么。也不是说他非要沉溺爱他爱得无法自拔,只是,对那人,他竟有了几分愧疚。

    可笑,他这种人,竟也会有愧疚之心。

    如愿。

    他的呼唤,他的孱弱,抱在怀里时显而易见的消瘦,这不都是他给他的么,他在愧疚什么。

    如愿……

    他的眼泪,他的期盼,不也是由他一一碾碎的么,装了几天好人,还真上瘾了啊?

    阴如愿挥了挥手,示意紫蝶离去,他也转了个弯,先不去药田了,他想见见沉溺。

    他还没走近,就见了趴在窗边静望春光之人,沉溺穿了身清浅的绿,他对屋外的向往几乎要溢出眼里,又因着无人与诉止于口。

    他本就不该是笼中囚鸟。

    华美的雀儿要在日光下舒展羽翼,在他的天地灼灼生辉。

    是谁毁了这一切,他,亦或他?

    “如愿?”沉溺的呼唤让阴如愿回神,他关了窗,轻道:“风冷,当心着凉。”

    回应他的是沉溺的轻笑,“我倒也没那么脆弱。”

    有。阴如愿心底作答,面上不显,转了话题道:“有没有什么想做的?”

    “有,我想见见师兄。”

    又是这个,不能换一个吗。阴如愿垂眸望着被他笼罩在阴影之下的人,莫名生了几分报复的心思。

    他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