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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遭难,正是这些人痛打落水狗的大好机会。画溪家贫,六岁就被卖进宫里当宫女,因年纪还小,干不了精细活,被打发去浣衣坊洗衣。冬天水冷得不像话,她双手冻成红萝卜,被风一吹,鲜血直流,染了鸢美人的衣物。鸢美人怒不可遏,下令杖毙了她。刑仗落在身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刚进宫时,嬷嬷就跟她说过,这宫里每天都在死人,大多都静悄悄的,掀不起丁点涟漪。她终于也要静悄悄死去了,留下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不知被拖去喂哪里的野狗。希望下辈子能去到个好人家,不用大富大贵,只求有一双好父母,不会因为年幼的弟弟需要一口吃的,就把她像牲口般随意打发变卖。她想像个人一样活着。十年前她失去意识之前,眼帘里闯进个身着彩锦团绣的女娃娃,晶莹剔透的小公主螳臂挡在那群恶奴面前,喝退他们,带走奄奄一息的画溪。公主是她六载短暂人生中遇到唯一的温暖,她太珍惜。打那以后她就跟在公主身边,做了她的一条狗,指哪儿咬哪儿,从不违逆。公主对她的再生之恩,此生难还。洋洋洒洒的雪自天际洒下,冰霜落于她的眼睫,纤长浓密的睫毛上起了层霜雾,她抬眼看向朱漆大门,却怎么也看不真切。她视线模糊,眼皮渐渐沉重。就在她快坚持不住时,殿门打开,龙洢云身披狐裘,手捧暖炉,在众宫娥的簇拥下走出来。她走路时,鬓边的珍珠步摇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似将这沉闷的冬彻底打破。画溪抬首望向公主。龙洢云面无表情地从她身侧经过,眼角的余光都未瞥她一下,径直走远。画溪精神顿萎,她不怕公主责罚她,就怕公主不理她。当年母亲要变卖她时,也不跟她说话。她身形瑟缩,仿佛看到十年前母亲冷漠的脸和方才一脸冷漠的公主重叠,她脑袋昏沉,向下栽倒,彻底失去意识。*皇宫,平福殿。沐浴在夕阳残色下金光熠熠的宫殿,光亮犹如九天星辰,华丽如同深海明珠。龙洢云眉心紧蹙,袅袅婷婷走进殿门,宫娥上前替她解除披风,她一脸冰冷,面色阴沉。宫人不胜惶恐,将她引入内殿。天气阴郁,殿内掌上了灯,丹墀之下到殿门点了上百只雕花烛,花烛中添了名贵香料,香气沉沉。皇后上身着一件金线绣上团簇牡丹青紫褥衣,披了条云锦披帛尾端垂着两寸长的蚕丝赤红流苏,簇新的湖绸长裙下套着锦缎云靴,华贵雍容,正侧身逗弄一只八哥鸟。龙洢云走进去,俏丽小脸怒意难掩:“火都烧到眉毛了,母后还有闲心逗鸟。”皇后“哦”了声:“母后为了你的事同你父皇斡旋了将近半月,闲下来逗逗鸟,还要受你口舌?”龙洢云闻言,便知嫁去柔丹和亲的事有眉目了,她笑吟吟坐到皇后身侧,轻捏她的肩膀:“母亲说服父皇了?”“自然。”皇后示意宫娥将八哥鸟提下去,回身牵住龙洢云,道:“你是本宫最疼爱的女儿,本宫怎么舍得你嫁去柔丹,受景仲那蛮夷欺辱。”龙洢云巧笑,亲昵地贴近皇后,撒娇道:“女儿知道,世上只有母后最疼我。只是,父皇怎么肯?”皇后轻柔地抚摸着小女儿的发顶:“柔丹只说让大邯嫁个公主过去,又没说让大邯皇帝嫁个女儿给他。皇室宗亲挑个模样周正的,封为公主,景仲能说什么?你父皇正让本宫物色人选。”龙洢云忽的想到什么,说:“母后,女儿倒有个人选。你看合意不合意?”“谁?”龙洢云脑海中闪过那个姿容绝色的贱皮子,语气嫉恨:“画溪。”“你身边那个宫娥?”龙洢云说:“她生得貌美,最会狐媚人心,让她去柔丹伺候景仲,最合适。”“此女美则美矣,但家世低微,你父皇未必会同意。”龙洢云唇角漾开一丝笑:“家世低微,没有根基用得才安心,若用宗室之女,谁知她父家是否有异心?如果宗室心存异心,献上女儿嫁去柔丹,开门揖盗,届时如何收场?”皇后眸子一亮,轻笑:“倒也说得通。不过你用了十来年的人,真舍得让她嫁去柔丹?”“一条狗罢了,谈何舍得舍不得?”龙洢云语气淡淡。她养画溪就跟养条狗似的,反正她有啃不完的骨头,大发慈悲赏她一根又如何?只是这狗养得太肥,竟敢觊觎她的东西。这是她所不能忍。作者有话要说: 开心!!!开新书了!!下章更新前留评论的小天使赠送红包哈~~~☆、第2章画溪是在马车的摇晃里醒过来的。她睁开眼,听到马蹄踏过官道的蹄声,沉重而缓慢。眼皮沉得如坠千金,头也疼得厉害。她抬手按了按阵痛的太阳xue,忽被入目的一抹红惊得瞪圆双目。低眸一看,她浑身着赤朱长裙,裙边绣花饰以金丝银线,华丽不可方物。袖口衣襟处的金枝玉叶纹饰,她再熟悉不过——上月宫里筹备公主和亲一应物什,造办局听闻她绣工卓越,特请她入宫共同绣公主的嫁衣。她身着的正是自己亲手绣的公主嫁衣。低眸的瞬间,鬓边的珍珠翡翠步摇滑落在她掌心。她接住步摇,一怔,她认得,这也是皇后为公主预备的出嫁发饰之一。画溪推开车窗,是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铅云低垂,坠在天际,湛蓝的天换去京城惯有的青灰,被乌云掩映的地方透出香灰般的灰。鸿雁南去,仿佛谁将它们的咽喉扼住,发出嘶哑而自由的长鸣。一望无际的草场,草木枯黄,成群的牛羊在牧羊人的驱赶下奔往帐篷。长长的送亲队伍逶迤蜿蜒,无比壮丽。朱墙琉璃,已是故乡。*驿站内。桃青伏于画溪膝边,泣泪如珠下:“都怨我不好,那日若不是我多唇舌,公主就不会迁怒于你,你也不至沦为弃子,被发配到柔丹。”画溪苦笑,像她这种人,身如浮萍,无根无须,前途在哪里还不是靠主子一句话。这两年她已有察觉,公主弃她是早晚的事,只是没想到会以如此惨烈的方式弃她。世人皆知柔丹王景仲生性残忍,恨极大邯国皇室,公主嫁去柔丹,必生受其折磨,死受其辱,下场凄惨。画溪闭目许久,才将眼中的泪水狠逼回去。不过她心里竟是出奇的平静,她摩挲着金线绣的合欢花瓣,当初她以为公主会披上这件嫁衣出嫁,她绣得格外用心,阵脚细腻得无比顺滑。画溪轻垂眼睛,声音又柔又低:“主子之所以是主子,就是因为她握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