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暗潮汹涌多事秋(二)
入了城门,王肃的轿子却没有回到府邸,而是直奔潇湘别馆。 王璟带着数十名御守司衙役,站在别馆门前翘首期盼。今日,他包下别馆,备下一场豪宴为父亲接风洗尘。 王肃的轿子稳稳停在门口,王璟整了整衣冠,连忙迎了上去。 他带着百十号人,在轿子前恭恭敬敬地施一礼:“首辅大人,一路上辛苦了!” 王肃在两位小童的搀扶下缓缓下轿,微微一抬手,道:“嗯,璟儿有心了。这次你官复原职后,进步了不少!” “多谢父亲夸奖,孩儿会再接再厉,不辜负父亲棋盘!”得到王肃的夸奖,王璟心中大喜,连忙走上前搀扶着他。 王肃在门前站定,环顾着四周,突然脸色一沉:“我怎么没看到刘炳文?” 王璟咬了咬后槽牙,低低地啐了一声:“这事儿说来话长了!刘容现在翅膀硬了,已经不把父亲放在眼里了!” 王肃虽然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却也猜到了大概,他虽然心里有些不舒服,却还是强颜欢笑,不想破坏了自己的大日子。 “首辅大人请留步!”就在一群人要进门时,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王肃立时站住脚,回头看到一位肩宽脸圆的锦衣老人,被金甲卫拦在了十步以外。 王肃立而不语。还是王璟开口呵斥道:“哪里来了个要饭的!竟敢拦下首辅大人,是不想活了吗?来人,将他拿下!” “且慢!”就在金甲卫动手自己,那人忽然朗声道:“小的是双喜公公家的奴仆。今日双喜公公在皇上身边侍奉抽不开身,所以命老奴来给首辅大人接风。” 王璟一听,顿时怒喝道:“哼!双喜真是好大的架子!首辅大人归京,他不亲自来,竟派了个下人空手而来!也太不把首辅大人放在眼里了!” 老管家却昂首垂手,笑呵呵说道:“皇上离不开公公,所以他走不开。如果首辅大人不满意,老奴会替您转达,等公公向皇上秉明缘由后,再亲自向您来赔罪!” “你好大的胆子!”受到了挑衅,王璟立刻挽起袖子就要冲过去。 “璟儿!不得无礼!”好在王肃立刻将其何止,然后摆手屏退了金甲卫的人,自己提袍走到管家跟前,和颜悦色道:“皇上的事是天大的事。公公的心意老夫心领了,就不劳烦公公亲自来了!” 老管家微微一笑,向他欠了欠身:“多谢首辅大人体谅。” 王肃向他淡淡一笑,刚一转过身,脸色霎时阴沉下来。 “父亲!双喜那个老太监,分明就是在给您下马威!这您都能忍吗?”王璟气不过,愤愤地说着。 “哼,他肚子里那点花花肠子,老夫清楚得很!”王肃冷冷一笑,阴森地说道:“不过,他是皇上的人,皇上的面子我们可不能不给。” “可今日是您的大日子!”王璟有些不依不饶。 “哼,急什么!咱们来日方长!”王肃挑了挑眉头,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 “首辅大人!”二人正说话间,燕荣大步走过来,抱拳道:“如果您没什么吩咐的话,卑职这便卫就回宫了。” 看到燕荣,王肃立刻展颜笑道:“燕统领怎么能走呢!犬子备下了一桌宴席,您赏脸一起喝两杯吗?” 燕荣诚惶诚恐道:“首辅大人客气了,这是您的家宴,卑职哪有资格入席呢!” 王璟看出父亲心思,也陪笑道:“燕统领这话可就见外了!今日家父能有这派头,你可是首功一件。我们请你吃个饭也是应该的,你若再推辞,可就驳了首辅们的面子了。” “卑职怎敢!”燕荣连忙否认,拱手道:“既然二位大人如此说,那我就不客气了!二位大人请!” 说着,三个人便大笑着走进别馆中。 平日里人满为患的别馆,今日却空荡荡的。 整个一楼的大厅中,摆了一张八仙桌,桌上各种特色菜肴琳琅满目,时鲜瓜果堆积如山,独家酿造的美酒,溢出扑鼻的清香。 燕荣、王肃及王璟围桌而座! 花芳仪一袭紫裙曳地,领着一众花枝招展、浓妆艳抹的舞姬款款而至,仪态万千的为三位贵客斟酒。随后,花芳仪便捧着酒壶退至一旁。 那群妖艳妩媚的舞姬,则翩然走到戏台上,随着一阵锣鼓锵锵、丝弦悠悠,舞姬们开始扭动起妖娆婀娜的身姿。她们媚眼如丝的盯着台下的人,举手投足间说不尽的风情,看不完的魅惑! 燕荣和王肃坐怀不乱、相谈甚欢,都没有往台上瞧一眼。唯独酷爱拈花问柳的王璟看得眼花缭乱、神魂跌宕、坐立不安。 燕荣斜眼打量着他,会心一笑,立刻向花芳仪偷偷使了个眼色。 花芳仪会意,立刻将海棠附和春樱带下台来,送到王璟身边。 王璟不顾父亲在旁,立刻左拥右抱着两位美人,满面春风、笑得合不拢嘴。 王肃端起杯,敬向燕荣:“多谢燕统领今日出城相迎!” 燕荣端起杯来回敬:“首辅大人客气了!这是圣上的心意,我也是奉命行事而已!” 王肃听到这话,不禁得意起来:“其实,老夫本该十日前就回来了,可半路上得了小病,休养了几天,才耽搁了行程!未来得及入城通知,劳烦燕统领多等几日,你可要多担待啊!” 燕荣心里透亮:王肃回来的路上每到一处,便赖在当地府衙呆几天,吃饱喝足拿够了好处才肯离去,这哪是生了点小病啊! 而且他早就知道,自己准备了金甲卫来迎接,他晚回来几天,这是故意拿乔! 燕荣却不露声色,始终面带笑容:“首辅大人日理万机,我多等几日又何妨。” 放下酒杯,王肃却忽然轻叹一声:“不过,虽然金甲卫是个美差,老夫却还是替燕统领惋惜啊!” 燕荣一挑眉头,笑着问道:“敢问首辅大人,您因何惋惜?” 王肃眯起眼睛,捻须说道:“想当年的花家军多威风、多神武啊!世人都道老燕将军与当年的神鬼部队不相上下。只可惜你父亲英年早逝,否则,北渝的边疆哪还有蓝钰的位置!” 提及父亲,燕荣垂下眼眸,自斟自饮了一杯,神色有些黯然。 王璟一拍燕荣的肩膀,笑道:“燕统领,金甲卫虽说是保卫京城和皇上,但这太平盛世的,还不是只能充当仪仗队,这种华而不实的花架子。你这一身武艺,不能在边疆保家卫国,岂不是可惜了!” 燕荣却淡淡一笑,漫不经心道:“话不能这样说。花家军的陨落,的确是北渝的一大损失。可蓝钰将军的西南铁骑也的确不赖!” 王肃喝了一口酒,却感慨道:“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都要明白官场的生存之道。蓝钰这个人太过目中无人、嚣张跋扈。说白了,他只不过是个披着军装的土匪罢了。皇上对他始终是无法信任的,这就说明,他的官场之路必不长久。” 燕荣知道王肃和蓝钰的矛盾,也知道他在给自己下套,他谁也不想得罪,只能借着喝酒呵呵一笑。 王肃深深凝着他,诧异道:“燕统领难道甘于做一辈子的金甲卫统领吗?” 燕荣摸了摸鼻子,耸耸肩笑道:“我性格不似家父那般刚强。这么多年已习惯了随遇而安。如今能得到皇上的赏识并伴驾左右,我已知足!” 王璟眼珠一转,故作惋惜道:“呵,这话说得好听。谁不知你燕统领还不是受翊王所累……” “璟儿!”王肃板起脸来,薄斥道:“刚喝了两杯酒,又得意忘形了!那是王爷,岂容你横加指责!” 王璟假模假样地拍了拍脸,立刻举杯陪笑道:“父亲教训的是,儿子又莽撞了。儿子怎敢指责王爷呢,只不过,儿子在替燕统领不平啊!” 燕荣缓缓喝了口酒,正色道:“王大人的心意,燕荣心领了。即便我们有了不同的选择,可殿下对燕某不薄,甚至亲如手足。我对殿下只有感激,没有抱怨!” 这话他发自真心,也是说给王氏父子听的,他自然不怕王肃去告诉渝帝。 其实这番话他也曾犹豫过,可翊王却提点他:燕荣的重情重义也许让渝帝会有所忌惮,不过这也恰恰是渝帝最欣赏、也是最需要他的一点。 同理,王肃本人虽然狡诈,却极其看中同盟者的忠诚度。 把自己变成他们的同类人,自然更能轻易博得他们的好感,却很难取得他们的信任!只有燕荣越忠诚,他们才越迫不及待地想拉拢。 果然,王肃捻着胡须,面露欣赏之色。 略一沉吟,他幽幽道:“蓝钰能爬到今天的位置,和夏云卿脱不了干系。不过,如今夏云卿倒台了,能拉下蓝钰易如反掌,那时便是燕统领的机会。” 燕荣一怔,迟疑道:“这样做……对蓝将军不好吧。” 王肃却笑了笑,摇头道:“官场如战场!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事关你的前途,以及燕家祖上的荣耀,怎能轻易放弃!” “不过,这似乎有悖皇上的意思啊!”燕荣微微皱了下眉,有些犹豫。 王肃却得意地笑了笑:“看来燕统领还是不了解皇上!皇上将你从翊王身旁拉过来,可不止让你做金甲卫统领这么简单。” 时机到了! 燕荣一怔后,连忙举杯敬向他:“听首辅大人一番点拨,燕某醍醐灌顶!那这件事就有劳首辅大人多多帮忙了!” “这件事交给老夫,统领就放心吧!”王肃的脸上露出狐狸般的笑容。 话说开了,酒席上的气氛愈加热烈。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王肃脸上有了倦意,酒席便也随之散去。 回去的路上,王肃打开了马车的窗子,望着天边的圆月散散酒气,心中却万分得意:夏云卿啊,夏云卿!纵使你满腹经纶、忠勇无双,到头来也不过是我的手下败将! 也不知灵州的月亮是不是也这么圆!只可惜啊,月有阴晴圆缺,周而复始。你却只能永远被我踩在脚下!一抹轻焰的连枝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