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逆水行舟进退难(一)
顾之礼却气得咬牙跺脚:“王肃当了首辅之后,就要废掉前一任首辅的朝政举措,推广他自己的新政!他声称谁能让京城周边州县,在五天内废旧法、立新法,便能被考虑入阁。” 翊王缓缓抬眸,无奈地一笑:“政治即人事。要在高官遍布的京城附近,避开所有障碍和皇上的眼线,迅速搞定全部办事人,五天内废旧法、立新法。如果能有这样的政治手腕,的确非同一般。” “这次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可放眼满朝文武,想必能做到此事的人寥寥无几啊!”顾之礼急得都变了脸色。 “看来顾大人也对入阁之事十分上心啊。”羽枫瑾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顾之礼思忖了半晌,决定孤注一掷:“殿下,内阁的权利如此之重,不但兼管六部尚书,成为最高的决策机构,还能承奉意旨。这样举足轻重的位置,是每个朝政大臣都梦寐以求的!卑职又怎会不动心!” “这件事对于旁人来说的确有些难度。可顾大人是功臣,你当初一手拉下夏云卿,辅佐王肃当了首辅。作为回报,他提拔你入阁应该不是难事吧!”羽枫瑾风轻云淡的语气中,夹杂着些许揶揄。 顾之礼脸色微微一变,沉沉叹了一声:“王肃是什么样的人,殿下怎会不知。他眼中一向只有利益、没有情谊。对他来说,能坐上首辅是自己的本事,卑职所作不过是投其所好。他当上首辅后,将卑职从刑部侍郎提拔为刑部尚书,便已算是投桃报李了!” “所以,顾大人来找本王,是觉得本王能做到?”羽枫瑾抬眼打量着他,脸上似笑非笑。 “殿下!”顾之礼立刻起身,深深一揖:“卑职恳请殿下出手相帮!卑职知道殿下虽然不过问朝政,可您手中的人脉连王肃也望尘莫及。这件事,只要您肯动一动手指便能做到,可于卑职来说,却难于登天啊!” 羽枫瑾轻声一笑:“承蒙顾大人抬举了。不过,这件事本王不能出手。” 这件事对羽枫瑾来说虽然也不简单,却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只不过,他一旦出手帮了顾之礼,很快皇上就会知道。对于这种触了皇上逆鳞的事,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更何况,顾之礼这种人,不值得自己付出任何代价!即便他和鹿宁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殿下。”顾之礼继续恳求道:“卑职知道您和鹿宁情深义重,却碍于鹿宁的身份无法终成眷属。只要您肯帮卑职度过这个难关,卑职将鹿宁认作义女,这样就能躲过皇上的追查了!” 看来顾之礼是有备而来,而且他说的方案的确让人动心! 羽枫瑾却缄默许久,眸底一片晦暗——他十分厌恶顾之礼这种野心勃勃、虚伪至极的模样! 可这样的人不能轻易得罪。他手中掌握着鹿宁的身世秘密,一旦惹怒了他,来个鱼死网破。到时别说鹿宁性命不保,自己怕是也难逃牵连! 他不慌不忙轻啜一口茶,慢悠悠说道:“自马帮入京以来,本王受到鹿帮主的颇多照顾,听闻顾大人与鹿帮主交情匪浅,既然今日你开口了,这个面子本王不能不给。不过,本王也只能尽量一试,最后能不能成,本王也不敢保证。” 顾之礼大喜过望,连连拱手行礼:“多谢殿下帮忙!日后卑职飞黄腾达后,绝不会忘了殿下今日的提拔!” “不过……”羽枫瑾忽然敛起容色,沉声道:“这件事的艰难程度,顾大人心知肚明。本王答应助你,这其中既有对马帮的答谢,也有对顾大人的欣赏。可本王不得不提醒你,既然上了本王的船就要安分守己!若本本王发现你有了异心,你是怎么被捧上去的,就会怎么被踢下来!” 对待顾之礼这种两面三刀的人,必须用这种手段! 顾之礼一惊,脸上的笑容渐渐僵住。他猛地抬头看去,翊王眼中蕴着一片阴狠的冰冷。 他心中暗恨:竟被翊王摆了一道! 明显只给了他一个选择:眼前的形式,只能选一边站队!既然选了翊王,就不可以再与旁人为伍,否则下场会很惨! 别无选择,他只能深施一礼到地,态度甚是恭敬:“殿下放心,卑职对您忠心耿耿,绝不敢有二心!” 对于他的承诺,羽枫瑾心中将信将疑,面上却不露痕迹。 “还有件事你要记住!小心其他的竞争对手,尽力阻拦其他人成事!只有成为王肃身边唯一的同盟,他才会更加依赖你!” 顾之礼点了点头,赞同道:“卑职明白!请陛下放心!” 二人随意又聊了几句,顾之礼才起身告辞。 临走前,羽枫瑾不忘又点了他一句:“顾大人,既然咱们有言在先,那鹿宁就是本王的人了。你可休要再从她身上打主意。以前你的那些诡计,在本王这里就免了吧!若你再把她引荐给其他人,休怪本王不客气了!” 顾之礼见他已将自己彻底看穿,又将所有退路全部堵死,就差明确的告诉他: 想做他翊王门前的一条狗,就算是死了,也是他的死狗,休想再去别人家门前讨饭吃! 顾之礼心里堵气,却又不敢表现出来,只得顺从:“殿下放心!卑职绝不敢做出,任何有悖您意愿的事!” 顾之礼离开后,羽枫瑾又坐了片刻才起身。 一推开门,就看到堵在门口的花芳仪。 她一张俏脸略显苍白,水汪汪的双眸里满是幽怨,一开口便是满嘴酒气:“殿下!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羽枫瑾皱了皱眉:“你喝多了,快去休息吧。” 花芳仪拉住他的袖子,幽怨道:“你就可怜可怜我,让我彻底死心吧!你不把原因告诉我,我就永远都心存幻想!” 羽枫瑾背对着她负手而立,沉吟许久,才轻声问道:“你想好了吗?无论真相是什么,都不会后悔知道吗?” 花芳仪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不后悔,就算是死,我也想死个明明白白。不想像现在这般浑浑噩噩地过日子。更不想整日对你痴心妄想,却永远被毫无理由地拒之门外!” 羽枫瑾踟蹰片刻,才轻轻叹了口气:“芳仪,我对你百般呵护,却不能娶你,是因为你的父亲……不!是你家族中的所有人……皆因我而死。” 花芳仪猛地一怔,继而苦笑道:“殿下,你究竟在说什么啊?” 羽枫瑾心下有些不忍,又过了片刻,温润的嗓音才缓缓响起:“其实,你的亲生父亲,是前刑部尚书张元美。先帝过世时,将本王托付给四位顾命大臣,你父亲就是其中一位。 你父亲和其他顾命大臣,虽势单力薄却仍要保本王登基,因此得罪了渝帝。渝帝登基后,给你们全族人按上了谋反的罪名,男的被砍头,女的被官卖。 你和你母亲被卖入青楼。你母亲偷偷将你托付给熟识的人后,因不堪受辱便投河自尽。可收养你的那户人家,后来遭遇了家庭变故,不得不将你卖掉……” 说到此,羽枫瑾于心不忍便再次收声。 “不可能,这不可能!”花芳仪顿时震住,拼命摇着螓首:“我从小无父无母,一直在青楼长大。我的身世连青楼老鸨都不知,殿下如何会知道!哦,我明白了。殿下为了让我死心,竟编造出这样的故事来诓骗我!您太狠心了!” 羽枫瑾转过身望定她,墨色的瞳孔骤然收紧:“芳仪,我对你从不说谎。其实,这件事我也是在救了你之后,派人调查你身世候,才从老鸨和你养父母口中得知。那你的养父母本就认识你生身父母。所以,这件事不会有错。” “怎么会!”花芳仪拉着他袖子的手在微微发抖,喃喃自语道:“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当时年纪太小,还不记事。亦或许,这件事对你来说打击太大,所以你忘记了……”羽枫瑾声音沉闷,仿佛深怀痛楚。 “不可能,这不是真的!这些不过是你在骗我罢了,我是一个字都不会信的!”花芳仪松开手,跌跌撞撞往后退去,艳若桃李的脸,霎时间变得惨白。 看着她整个人摇摇欲坠,羽枫瑾伸手想要扶住她,却还是止住了念头。只剩下一句颓然的:“对不起。这一切都是真的……” 看着羽枫瑾满目愧疚,神色之间找不出一丝破绽,不似在说谎。 终于,一向高傲的花芳仪渐渐溃不成军,她靠着墙只觉得背心一片冰凉——怎么会这样?如果他没有欺骗自己,那么自己痴痴爱了这么久的人,竟是害死自己双亲的罪魁祸首! 她不愿相信、不敢相信! 却又找不出他欺骗自己的理由! “殿下,你没有骗我,对吗?”花芳仪泪眼望定他,最后一问只求让自己死心。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件事我很抱歉。”羽枫瑾低垂着眼眸,声音缥缈地好似来自远方。 “那你为何不肯告诉我?是怕我恨你,还时怕我会杀了你?”花芳仪捂着胸口质问着,泪水早已决堤。 “对不起。我不告诉你,只想让你过几年快乐的日子而已。也许……是我太自私了。”羽枫瑾不敢去看她的眼,因为那里已了无生气。 “你自私地又何止这一点!你害得我家破人亡,害得我孤苦流浪!明知我的身世却不肯告诉我,让我傻傻地爱了你这么多年,却得不到你半分回应!”花芳仪踉跄冲过去,用力锤着他的胸膛,将这么多年的苦痛一口气宣泄。 胸口传来一阵阵钝痛,羽枫瑾却站在她面前不动也不躲。 这些都是他本该承受的!一抹轻焰的连枝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