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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傅承林回到属于他的房间。他拿起桌上的手机,给姜锦年发微信,系统反馈了这样的提示:“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傅承林生平第一次被人拉黑。他又打开了QQ联系名单,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再也找不到姜锦年的名字。他回过头来查找QQ聊天记录,他和姜锦年的对话仍被保存,只是信息刚发出去,就再一次被她拒收了。傅承林记起姜锦年刚才的话:“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了。”他还记得,她最开始说了一句:“回到北京,我们两个人肯定不会再见面。”——就是这句话,让他得寸进尺,方寸已乱。他只能打开电脑,提前完成明天的工作。他审查秘书发来的汇报,瞧见上半年的利润额持续走高,他管理的投资组合都表现不俗——市场并不稳定,不少机构都经历了亏损,他依然保持了大宗进账。理论上说,傅承林的心情应该不错。但是夜里十二点,傅承林不幸失眠。他去酒店的天台上抽了根烟。山云酒店的顶楼环境优美,栽种了各色盆景。其中有一棵平安树,枝繁叶茂,绿意盎然,长得格外出挑,傅承林就站在一旁,点燃了一根烟。烟圈一如云雾流岚,漫无止境地飘散。他用手指夹着香烟,抬头看天。此时的天幕并非浓黑,而是一种深沉的蓝色,无数云朵镶嵌其中,接连成团,像是一群漂浮在大海里的绵羊。树叶随风沙沙作响,他又想起某个夏天的自习室里,姜锦年带齐了文房四宝,坐在长桌边,认真练习毛笔字。她向傅承林介绍何为“羊毫”,说是用羊毛做的。她练了十几年的书法,字迹尤其漂亮,被看管图书馆的老头儿盛赞。那老头儿说她字如其人,笔走龙蛇,将来一定大有作为,心想事成。姜锦年听了很不好意思,背对着阳光偷摸写了三个字——傅承林其实看见了,她写的是他的名字。而今皆成往事。他忽然没了抽烟的兴致。熄灭烟头,正准备走,身旁又冒出一个人。那人是个男的,身量高挺,五官深邃如刀刻,穿着一件灰色连帽衫,并与傅承林搭话:“兄弟,借个火。”傅承林掏出打火机,帮他点烟。他兴许是觉得一个人抽烟无聊,笑着开口道:“我叫沈达观,你贵姓?”傅承林道:“免贵姓傅。”天台风大,楼下汽车声又吵,沈达观压根没听清。但他不打算再问,他不过是想找个人说话:“深夜上这儿抽烟,兄弟你遇上什么事了么?”傅承林见他言笑轻浮,举止吊儿郎当,又闻到了他身上的女士香水味,料想他是个久经欢场、经验十足的男人……傅承林就越发的讳莫如深:“你别误会,没事儿不能上天台吗?看看景,听听风声,感受大自然。”随后,他拉拢了衣领,告辞道:“我先下去了,有点儿困。这位老兄,你也尽早回房吧,晚安。”沈达观一把揪住他的袖子:“兄弟,别走,听我说两句话。”傅承林回头看他。沈达观叼着烟,沉声道:“我在券商工作。也许你们普通人不懂什么是券商,你平常不炒股也不会关注这方面……大部分人只听说过投行。”傅承林特别配合地回答:“嗯,是不太懂。”沈达观一听他语气真挚,不似作假,就非要跟他解释:“我的一位前辈告诉我——‘上市公司是婊.子,券商是老.鸨,基金是嫖.客’。券商负责推销,基金负责挑选,卖方和买方的区别,决定了市场地位,你懂了吗?”傅承林不置可否地评价:“简单粗暴,但也有几分道理。”第17章探访诚然,傅承林听完这个比喻,反应冷漠,笑都没笑一声。因为他发现,他自己可能要同时扮演婊.子、老鸨和嫖客这三种角色。沈达观没察觉傅承林的复杂性。他把傅承林当作一个普通的、为生活所困的、深夜站在天台上抽烟的可怜男人。再看傅承林那张脸,长得是可圈可点……沈达观怀疑他遇到了和自己一样的麻烦,不由得开口问他:“我的一个买方客户,对我有那方面的意思。我正在犹豫,要不要放下包袱,从了这位客户?”烟味混杂着酒气,随风飘逝,傅承林心道:这人醉得不轻。出于好奇,傅承林多问了一句:“男客户还是女客户?”沈达观轻轻吸一口烟,答道:“女的,四十来岁。”傅承林便说:“看你自己。我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怎么替你做决定?”沈达观捏着烟卷,燃烧的那一端烫在了栏杆上。火光扑朔迷离,洒遍灰尘。沈达观一个转身,正要把烟头、打火机、塑料袋都扔进盆栽里,傅承林就伸手制止了他:“旁边有垃圾桶,你可以去那儿扔。这些盆栽不好养,挺容易死。”沈达观反问:“大哥,这家酒店又不是你开的,cao心他们的盆栽干什么?”傅承林没回话。隔了几秒,傅承林才说:“你不妨想象自己是一棵橘子树,从小在盆栽里长大,天台的屋檐为你遮风挡雨。忽然有一天,你身边充满了垃圾,捡都捡不走,跑也跑不掉,你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根,一寸一寸地溃烂。”冷风袭来,沈达观咳嗽一声。他默默走向垃圾桶,把那些废弃品都扔了进去,同时感叹:“瘆人。”背后响起另一个熟悉的、来自女孩子的声音:“唬谁呢?听起来就像是你经历过一样。”沈达观扭过头,瞧见了姜锦年。他与姜锦年曾有一面之缘。虽然不太记得她的名字,倒也记得她的长相。两人的职业利益相互挂钩,沈达观不便多留,就先走了。而姜锦年把烟盒塞回了衣服口袋,假装成散步的样子,当她经过傅承林身侧,恰好听他回了一句:“我开个玩笑而已。”姜锦年勾唇而笑:“我知道啊,你就是喜欢开玩笑。”傅承林一言不发,默认了她的指控。虽然他知道她在影射什么。他应该说一些好听话,或者讲几段不幸经历,缓解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但他偏偏就说:“那会儿气氛不错,我想吻你。”姜锦年呢喃道:“我真应该扇你一耳光。”傅承林半低着头,视线移向了下方,看着酒店大厦的最底部。他不曾靠近姜锦年一步,像是回到了最初的原点,不过他说:“哪怕你扇我一耳光,改变不了我的想法。还有你那句话,什么……我曾经毫无指望地爱过你,这话不能随便说。”姜锦年吁了口气。傅承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