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 给我一个不喜欢你的理由(下)
叶月礼弥或许不知道,此刻说着要“报警抓他”的她,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报警抓我吗?”平川哲文的手没有拿开的意思。 叶月礼弥立刻确定地点了点头:“嗯,随意对女高中生动手动脚的变态痴汉,当然是要抓起来的。” “这样啊。” “所以还不拿开吗?” “……” “……” “喂。” 在他的沉默之中,似乎真的不满了,提高了音量。 “面对可爱的少女终于克制不住自己了吗?伸出了罪恶的手,就算是走上犯罪的道路也在所不惜决定要满足自己变态的欲望——你果然是hentai吧?” “……” “都说到这种地步了还不拿开,我的脸有这么舒服吗?” “……” “你真的无可救药了呢。”叶月礼弥的嘴角还在弯起,眉眼都是笑意。 只是啊…… 平川哲文静静地注视着她,手在她柔嫩的脸上轻轻擦试过。 这名少女明明在笑,可是从眼眶之中溢出的泪水,却怎么都止不住了,越擦拭越多,一滴滴涌了出来,流淌,滴落在了地上。 “叶月。”他终于还是停下了无用功,轻声开口。 “干嘛。”软软糯糯的声线,语气却很不客气的样子。 “如果难过的话,大声哭出来也没事的。” “哭,谁哭了,在哪里?”叶月礼弥装模作样地四处打量着。 “……” “……” 平川哲文没有出声。 “总不会在说我吧?”似乎终于发现了,少女指了指她自己,随后立刻笑着否认,“我才没有呢。” “没有的。” “现在医生都说了,有了充足的治疗费用,父亲终于有了治愈的可能了,我应该高兴才对吧?” 反问着,好像说服了她自己,她的笑意更加明显了。 “而且啊,等到父亲病好了以后,就什么问题也没有了。” “什么问题都不会有了。” “现在这个因为父亲生病变成了这样的母亲,也不会有了。” “她会回到以前的样子,我记忆里的样子。” “她会缠着父亲,会对着父亲耍小脾气,父亲也会很爱她,爱她的不离不弃。” “他们两个人的感情会越来越好也说不定。” “这怎么看都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吧?” 泪水持续地淌下,笑意依旧维持在她的脸上。 叶月礼弥自问自答。 “就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呢。” “所以啊,没必要让母亲记得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就好了。” “我也假装当作没发生过就好了。” “没什么问题。” “不要影响到他们的感情呢。” “我刚才也说了,反正我马上大学了。” “到时候能够一直陪在父亲身边的,还是母亲嘛。” “只要这样……只要这样……只要这样……” “……” 说着说着,叶月礼弥的声音却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到彻底失声了。 在无法断绝涌现出来的泪水里,她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难以坚持住,终于,在一个瞬间,走向崩塌了。 她一下子扑进了平川哲文的怀里,脸埋了进去。 她的哭泣声也再止不住了,泪如涌泉。 “虽然这么说,可是啊,可是啊,平川……” “可是不行啊,真的不行!” “我还是说服不了我自己,怎么都说服不了啊!” “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 “我一想起来这件事情我就好难过。” “我好难过啊,平川,我真的好难过。” “她可是我母亲啊。”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做出这种事?对她的女儿做出这种事情?” “平川,你说我该怎么办?” “难道我也要用催眠忘掉这件事才可以吗?” “我到底要怎么办?” “怎么办?” “呜——” “……” 少女令人心碎的哭喊声,在胸前响起了,在宇治川的岸边,和着风声,持续不停。 平川哲文默默无言着,放任少女用泪水将他的衣服打湿。 来自最亲近的人的背叛无疑是痛苦的,而来自亲密的母亲的背叛,是足够摧毁一个人的心理防线的。 所以面对着母亲想要把她推入深渊的情境,叶月礼弥站在高楼上,要跳下去。 她内心的痛苦,是他人能够想象却又难以想象的。 能够想象是因为能够理解她痛苦的原因; 难以想象是因为没有遭受过这样对待的人难以想象这种痛苦的程度。 平川哲文也做不到完全想象出来,但他知道,也心疼这名少女。 他伸出了手,轻抚着她的背部,一遍又一遍。 …… …… …… 哭声最终还是渐渐地止息了,转为了抽泣,又随着时间流逝,彻底停住了。 叶月礼弥还趴在他的胸前。 “那个……” 平川哲文放开了手,尝试着开口。 “叶月?” “……” 没有回应,趴在他胸前的少女轻轻颤了一下,却没抬头。 “叶月同学?” “……” “喂?” “……” 还是没回应。 “总不能睡着了吧?” 直到这句话说完才终于有声音了。 “干嘛。”为了掩盖哭腔很大声地喊着。 “……”平川哲文眨了眨眼睛,看着还不打算起来的少女,“现在应该起来了吧?” “女高中生投怀送抱,你这样的人不应该很高兴吗?” “完全没有。相反,还很困扰。” 叶月礼弥终于从他身前弹开了,抬起头来盯着他:“困扰什么?” 平川哲文打量着叶月礼弥通红的眼睛,又低头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他胸前的水迹:“还能困扰什么,衣服都湿了。” “现在是在意这个的时候吗?”叶月礼弥语气很凶的样子。 平川哲文一下笑了出来:“看你这个样子,就知道没事了。” 叶月礼弥撇了撇嘴,转身,朝着前方走去。 平川哲文跟了上前。 “感觉怎么样?” “还行。” “嗯。” “就是——”忽然转折。 “就是什么?”平川哲文问。 “就是没注意,被一个喜欢女学生的变态教师占便宜了。” “这也占便宜吗?明明是你扑进来的。” “怎么没有,为什么不把我推开?果然是对我的身体抱有欲望吧?” “……” “所以,刚才抱着我的时候在想什么?不会就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吧?” “……” 叶月礼弥总能想到奇奇怪怪的角度呢, 平川哲文轻轻笑了一下,没有回答,转而望向了身侧的宇治川。 冬季的宇治川,比起夏季的时候,水位下降了,河水流得更加缓慢了。 这么看着,不过叶月礼弥不满意了。 “我在和你讲话呢。” 许久没能得到回复,所以催促了他一下。 “你刚刚在想什么?” “我在想什么?” “嗯,肯定是什么变态的想法吧,所以才不敢说。” “……” 来自宇治川的风,掠过水面,带着它的水汽,迎面扑来了。 冬季的风还是有些冷的,吹过泪水干涸的脸颊,带来凉意。 叶月礼弥伸手擦了擦脸,又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刘海,恢复到齐整,然后,走在前方的她转过身去。 “不会被我猜中了吧?” 她的嘴角勾起笑意,这么仿佛挑衅一样的说着,而在话音落下之后,终于,视野中那个静静眺望着宇治川的身影,转过了脸回应她的目光。 她眨了一下眼睛,然后她看见平川哲文的视线了——在这个云层遮住太阳、天光忽地暗澹的瞬间,她看见了他的眼神了: 平缓,如宇治川河面般的、带着无限温柔的视线。 “我在想……辛苦你了,叶月同学,真的辛苦你了。” “……” “遇到这种事情,肯定很难过吧?应该说,难过才是必然的,所以,想哭就哭吧,没关系的。” “……” “还有啊,还好昨天我及时遇见了你,拉住了你,能够陪在你身边解决这件事,没有让你一个人面对……我这样庆幸着。” “……” “这就是我刚刚的想法,叶月同学。” “……” “……” “……” 出乎意料的直白的答桉,令叶月礼弥沉默、呆住了。 而带着宇治川的水汽的风又一次掠过发梢、吹过耳旁,微微的冷意刺激着脸颊、眼眶。 在回过神的时候,叶月礼弥匆匆忙忙地转回去了,一句话没说。 …… 下一次话题的开始,是在叶月礼弥放缓了脚步的时候。 走在前方的她渐渐地落后下来了,不知不觉就来到了走在后方的平川哲文身边。 两人回到并肩而行的状态。 又并肩走了不短的距离,她忽然开口,打破了两人之间仅仅只有脚步声的寂静。 “喂。” “嗯,怎么了吗?”平川哲文轻声回应着这名少女。 叶月礼弥有话要说的样子。 “说起来……还有一个问题,从昨晚开始你就没回答我。” “什么问题?” “为什么你会愿意替我交医疗费……今天还又交了一次。” 原来是这个问题……平川哲文看了叶月礼弥一眼。 “不可以吗?” “很奇怪吧?”她盯着他滴咕着,“那么多钱,你就这么替我交了……你是烂好人吗?” “不是替你交了,你要还的。”平川哲文改正着。 “我还不起。” “那也要还。” 这样随口回答着。 不过…… “喂——”又喊了他一声,看来是不太满意他的回答。 “怎么了?” “不要装傻,你明明知道的吧?” “我知道什么了?” 叶月礼弥的眼睛还是红红的,看起来有些委屈。 她皱皱眉头。 “就算你说着要还,但你也知道,这么多的钱我绝对还不起的……至少短时间、不对,就算是长时间也绝对还不了的,说到底这种情况下还替我交了医疗费,和打水漂了没什么区别吧?” “……” “对吧?”叶月礼弥审视着他,“这么多钱,为什么?” “……” “不会真的想包养我吧?” “……” “啊……这个……”平川哲文拖着尾音,转向前方去了。 “回答我,可以吗?” “……好吧好吧。” 平川哲文很无奈地应了一声,接着低头认真地想了想,开始回答。 “如果非要说的话……我可能的确没那么在意这些钱吧?” “为什么?”叶月礼弥立刻问出声。 “别急。”平川哲文让她稍安勿躁。 随后想了想,继续说明。 “当然,其实我的意思并不是说我就不心疼这笔钱……说真的,心疼肯定心疼,那么多钱呢……” “我只是觉得,相比之下,还是一个具体的、活生生的人,更加重要点吧?……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我觉得你会比这些钱更加重要。” “重不重要是比较出来的嘛。” “……” 在叶月礼弥的静默之中,平川哲文用着不疾不徐的语速,解释着。 “当然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我自认为我是一个有能力的人。” “嗯……也不算自认为吧,你也知道的,我有那种能力。” “拥有着相当可怕的能力哦。” 说着,平川哲文停下脚步,然后在叶月礼弥奇怪的视线中,面朝着宇治川,摆出了记忆之中的姿态。 “无所不能呢……还记得吧?” “明明都有这样的能力了,结果现在,我遇到了一个人。” “她站在了天台上,因为没有足够的治疗费,她的家庭面临破碎,她现在要跳下去。” “如果没有这样的能力就算了,就算是我……说实话,我也很难大方地、几乎没怎么犹豫地就决定帮忙。” “可是我有啊。” “我都有这样的能力了,扬言着无所不能了,还要犹犹豫豫吗?” “明明自己的内心想帮助对方,却还要纠结吗?” “不需要的,我觉得是不需要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也太庸俗了,一股小家子气,我可不要这样。” “我有能力,我有资本,所以我可以随心所欲。” “我可以随心所欲地根据我的本心行动,不要去纠结那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还不上就还不上吧……我无所谓的。” “最重要的是。” 平川哲文在风中眯了眯眼睛,转回来了,看着无言的叶月礼弥。 “叶月同学,我认识你。” “认识你的意思是,在我眼中,你是一个具体的、活生生的人。” “不是抽象地活在看不见的虚幻里,标注着生命无价这种飘渺概念的人。” “我认识你,能看见你,能接触到你。” “我知道你的难过,能理解你的痛苦,看见你因为这些糟糕的事情伤心、崩溃、想跳下去的时候,我会心疼你,我会想要拉住你,会想要站在你身边帮助你。” 平川哲文走近了,站在了她的面前。 叶月礼弥的视线呆呆地跟随着他,跟随着视野中那张柔和的脸庞。 他对着她轻声地开口,柔和的嗓音,如细雨吹过。 “而我也说了,我有这个能力……对吧?” “所以没什么好纠结的了,我选择依照自己的本心帮助你。” “虽然一次付出了这么大一笔钱真的心疼……不过我不后悔。” “还有,你也不要纠结能不能还得上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了,还不上也要还……这不过是玩笑话而已。” “你已经很辛苦了,叶月。” “真的很辛苦了。” 叶月礼弥看见平川哲文伸出了手,轻轻抚摸上了她的头顶……很温暖。 他对她流露出温暖的笑。 “遇到这种事情你已经很艰难了,不要给自己添加压力了。” “我拉住你,可没打算让你接下来生活在根本还不清的债务里……这也太痛苦了。” “接下来的日子,请好好生活下去吧……我知道,虽然你现在看上去好像没什么事情了。” “但是,你母亲的事情将一直盘踞在你的脑海里,你很难过。” “唯独在这方面,我帮不了你,我能做的,就是站在你身边,帮你解决其他问题了。” “所以啊,治疗费的事情就别在意了,没关系的,我会帮你。” “不要想太多了,好吗?” “真的没关系的。” “……” 叶月礼弥忽然有点想哭。 “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 眼前逐渐模湖的人影,用手指轻轻擦过她的眼角。 “接下来请好好生活下去吧……不要想着跳下去了,好吗?这就是我想对你说的了。” 叶月礼弥再也忍不住了,她一头撞进了他的胸前。 “嘶……说真的,有点疼呢。”耳边响起他的苦笑。 不过叶月礼弥已经不在意了,她用力地抱住了他,抱住了这个令她安心的、令她贪恋的、令她不想放手的身体。 鼻尖嗅到他身上的气味,好闻的气味,她还能听见他的心跳,砰砰的心跳……还有她自己的,现在正在勐烈地跳动着的心跳。 她想起了他从身后抱着她的时候,她仰面看着静谧的夜空,还有她躺在温暖的床上的时候,他坐在一边,翻着书。 再不抓住机会就不行了……他就要走了,离开京都,回到东京。 一想到这样,她就好难过。 她不要这样,她不想这样。 她想这个人还能紧紧地抱住她,为了她奋不顾身地跑到她面前,把她救下,她还想要他能够温柔地陪着他,就算是呆在他身边看着他翻书,和他说一句晚安,这也可以,这也可以的。 可是不行了啊,他马上要回东京了。 叶月礼弥有些哽咽了,声音带上了哭腔。 “喂……平川。” “我在的。” “我现在再给你一次机会,最后一次机会。” “嗯,什么机会?” 叶月礼弥吸了吸鼻子,大声问。 “你包养我吧?” “……” 平川哲文有些困扰地停顿了一下,回答。 “啊……这个……说实话,因为治疗费的原因我已经没钱了呢。” “免费的。” “有种说法是,免费的才是最贵的。” “你不是最喜欢女高中生了吗?” “……没有这种说法吧?” “你真的不愿意吗?最后一次机会了……真的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抱歉。” “……” “……” 温暖的身体,还有微冷的风。 叶月礼弥的手紧紧抓着平川哲文的衣服,脸埋在他的胸口。 明明是预想之中的回答,问出口的时候就知道的答桉,可是……还是,还是好难过,好难过,真的好难过。 她的声音颤了起来,模湖得不成样子,分辨不出了。 “那你……那你……”m.zwWX.ORg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大声地、盖过哭腔。 “那你给我一个理由吧,给我一个不喜欢你的理由。” “……” 声音一下子低沉下来。 “好吗……” “……” 平川哲文轻轻叹息了一声。 怀中软软糯糯的少女,声音轻飘飘的,颤音怎么都止不住。 他的手扶上了她同样颤抖的肩膀。 “叶月……” “我说过的,我很庆幸能够及时找到你,拉住你,站在你的身边帮助你。” “很庆幸没有让你一个人面对这种糟糕的事情。” “我帮助你,希望你能够好好生活下去。” “如果……如果恰巧我能够成为你接下来好好生活下去的动力之一……我很荣幸。” “也谢谢你,感谢你的喜欢。” “……” “……” “不过……我已经有茉树了。” “……” “所以,抱歉。” “……” 冷彻的风似乎变得更冷了,为了逃避,叶月礼弥抱得更紧了,要融进去,身体颤的也更加厉害了。 泪水也跟着涌出。 “我知道,我知道的啊……”她颤抖地说着,像受到了惊吓的小动物,“那你包养我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可以吗?” “……” 平川哲文没有再开口了,他只是摸了摸叶月礼弥的脑袋,揉着她的长发。 于是,静谧流淌的宇治川的岸边,少女开始止不住的啜泣。 风也跟着吹起。此号不是马甲的我在东京女校当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