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人去楼空
13.人去楼空
纪杏在朱先生走后便赶忙伏跪下身子,花枝见状借故收拾茶水先退下了。 “起来吧。” 纪杏不敢起身,只抬起身子。 柳镜菡面上并无恼色,神情和悦,依旧挂着那抹疏离清浅的笑。 “看来我昨天说的话你并没有放在心上。你还小,这些道理自是难以明白,精力放在一样事情上已是难的,学得杂了易移性情,也罢……车队过几日便启程,既然要去,这几日便告了你的假,去准备吧。” 纪杏心中忐忑,柳镜菡平淡的语气让她不安。还放了她几天假,他这般循循善诱的样子别说是个贤德主子,是个邻居家热心的大哥哥都不为过。 她本该感谢的,可一想到青鱼瓷缸,牙都在发酸打颤。 柳镜菡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伏身再拜,行了个大礼退出去了。 第二天,纪杏把东西收拾打点好,就等后天去找朱先生。 这日她闲了空,总惦记有什么东西没准备齐全。 上街逛去,一路上没看到一个合心意的,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当日訾言的药铺。 纪杏在门口呆站许久,不知道自己怎么到这里了,她在巷口踟躇徘徊,似乎没有什么理由去找他。 一直等啊等,等到旁边豆花摊都换了三批客人了,纪杏鼓起勇气,推门走进去。 才两天不见,这里就大变样了。 屋子空空荡荡,院子里的桌椅木架,屋子里草药都不见了。 纪杏心中一沉,快步走前推开房门……空的,再推开,还是空的…… “jiejie,你找谁?” 是小童,她跑了过来,说:“jiejie是来找訾言哥哥的吗?” 纪杏艰难地“啊啊”了两声。 小童惊讶地看着她:“你是个哑巴!”她热心起来:“我知道了,jiejie也是来找大夫治病的吧。” “哎呀……你来晚了,他昨天就已经走了。” “我也不知道訾言哥哥去了哪里,他好像有什么急事,一天就把药都卖出去,晚上就收拾东西走了。” 纪杏一时愣在原地,看着空空无人气的院子,心里有些发空,觉得这里的那个人、他们的对话,竟像一场梦一样。 小童安慰说:“訾言哥哥好像就是这样子的,我娘说他这样的是四处走动的游医,专帮我们这些花不起钱看病的人,是个大好人。jiejie你找别的大夫肯定也能治好的。” 纪杏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呆,朝她勉强挤了个笑便走了。 一出去她脸上的笑就挂不住了,人海茫茫,大概是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了吧。 心底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还来不及等它壮大便被掐灭。 纪杏失神落魄地在街上走。 来的路上她心不在焉,兴高采烈,心底尽是隐秘的纠结和期待,一路走马观花只嫌这条街太短。 现在三步作一步,还嫌这条路无比长,天下之大,好似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 日光渐弱,此时的繁盛兴荣和她都没什么关系。 小贩的吆喝声、路人交谈私欲、小孩哭闹的声音忽远忽近,似有什么屏障将外界和她阻隔。 有什么震动在逐渐加大,旁边的路人为何突然避开? 纪杏来不及思考,她的脑子变得迟钝,所有想法和动作都要花上平时双倍的时间反应。 “小心!” 她胳膊一痛,忽然被拽开,撞到一具男性身体上。 几匹骏马擦着她飞驰而过,她都能感到那汗血宝马粗重地呼吸而过,扬起的尘土让她有些混乱。 “黄子肖!我草你大爷!” 纪杏的耳朵几乎被身后传来的吼声震痛了。 把她拉开的少年中气十足地对马上的人痛骂,上面有个穿靛蓝袍子的,似乎听到后回头放声大笑起来。 “草他大爷的,这鳖孙,爷下次整死你……” 纪杏看这骂骂咧咧的少年正拍着自己衣服上的灰,他将袖子上互蹭两下甩了甩,没怎么看她,丢给她一句“下次看好路!”就进了他们身后的如意酒楼。 这人十七八岁的年纪,剑眉星目,轮廓分明,一身赫赤劲袍下身姿挺拔如松,英姿飒爽,发间编了几束细辫用镶红宝石玉带高高束起,眉宇间尽是桀骜张扬。 “白无憎,行啊你,英雄救美。” 白无憎抬头,他今日和一群狐朋狗友约了吃饭,他们先到,想必刚才那幕都在楼上看到了,正凑在窗口打趣他, “我看是你找打!” 白无憎噔噔噔跑上楼。 他的好友们笑得更欢快了。 这是城中一群游手好闲的富贵子弟,整日弛马溜犬,游街斗酒,家中人盼着他们不打架斗殴惹出大祸就行,平日花天酒地玩乐算是行善积德了。 当街纵马本是禁止,可这些小霸王们哪里在乎,看街上人该干什么就干什么的样子,怕是早就习惯。 白无憎锤了那少年几个爆栗,“程应东你个傻子嚷嚷什么呢!” 程应东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窜上来了,抱着头东躲西藏,其他人笑着把他扯住,闹哄哄一团。 “我就嚷了!我这不夸你英雄么!你看那姑娘垂头丧气,肯定被情郎甩了,你这英雄当一当怎么了?” 白无憎瞥了一眼纪杏,心想怎么可能会被情郎甩,嘴上硬说:“人家姑娘关你屁事!” 程应东不怕死地攀上白无憎的肩膀,嘀咕道:“绝对是情伤!你这种不怜香惜玉的人哪里懂!你跟你打赌,赌你要是能让她笑一笑,我明天让黄子肖跪着给你赔罪。” 白无憎冷笑:“就算不跟你赌我也能让他明天跪着。” 楼下纪杏根本没走两步远,他们在楼上的喧闹她也听了个五六分。 程应东挣脱着拿了块糯米球去砸纪杏,糯米球一下弹开在掉在地上。纪杏顿住了身形。 “哎呦砸得真准,爷的投壶没白练……” 程应东清了清嗓子,做出副显贵公子的样子,打开纸扇摇了摇,高声喊道:“咳咳……这位姑娘可是在寻人?可是男子?家父乃是户部尚书,本城太守是我表姨夫,若是寻人,什么人口记录簿子、通行路引啊,找起来最是方便……呃咳咳……” 白无憎揽住程应东脖子,收紧力气,朝他龇牙:“你有病啊。” 程应东猛拍他手臂:“回头了回头了,我猜对了。” 白无憎不自觉松开手。 纪杏回头了,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不该是这反应啊……” 白无憎瞪他,程应东不怕死地扔出第二个糯米球。 纪杏手一抬,接了个准,她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们,把糯米球塞到嘴里大力咀嚼。 “她她她她,绝对是守寡了!我堂舅母死了丈夫就是这表情!” 白无憎一掌把他头按到糕点盘子里:“吃点香的吧你!” 纪杏慢慢回身走远,她还没吃过如意酒楼的东西,味道不错,果然名不虚传,真甜,甜到她想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