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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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头又开始疼了。 一阵锋利的疼痛如细针般迅速贯穿整个脑袋时,她就明白自己恐怕又要犯那寻不出缘由的怪病。 痛呼被生生压在齿间,她咬紧牙关不肯发出一丝声响,面上冷汗涔涔。侍女按照她的吩咐,只在房外的廊下候着,并未立时察觉房内异样。这也正合她意,她本不想惊动任何人,可巨大的痛楚如同一浪高过一浪的潮水,逐渐将她的意识吞没。随着疼痛越发难忍,她终于想起要抓些东西来咬在齿间,摸索间手却脱力滑开,无意中碰落了案边瓷盏。 瓷碎的清脆响动终于引起了门外人的注意。闻声而来的侍从瞧见她的苦痛之态,惊得疾走上前查看,口中不住急声唤人。 又是这样,本不想惊动兄长的……她怀着一丝懊恼,逐渐陷入深暗的痛楚,再无心去思索他事。 神智回笼时,室内已经飘起了袅袅轻烟。散逸着药香的浓褐汤汁摆在案前,待她饮下。香与药都是周瑜最常用的镇痛手段,她一向不大肯用这些,只因每当焚香用药,在疼痛稍缓的轻松之外,她总是感到神思似乎被笼进薄纱之中一般恍惚。 在与这位身为广陵王的胞兄相认之前,她向来是自己暗暗咬着牙撑过那些锥心蚀骨的疼痛,而被接入广陵王府后,情况则大有变化。这位自出生起便与她天各一方的兄长不知为何待她分外熟稔亲热,对她的异病更是关切有加,一旦听闻她发作,即便事务缠身,也会立即赶来探望安抚。 入府后第一次从疼痛中醒转、发觉自己正枕卧于兄长膝上时,她又惊又疑,抗拒十足。周瑜对她那异样神色恍若未觉,只是温声出言安慰,行为丝毫不见收敛,下一次她醒来时,又已被他体贴扶过、亲密置于膝头。 他回回不落地来,扶她躺下、按抚头颈,并无其他出格之举,不在时又常常遣人送来镇痛的香料药草。日子长了,她相处间也不再抵触,只是偶尔枕在兄长膝上由他止疼解郁时,还是会升起一丝疑虑:别家的兄妹在这个年纪也仍会如此亲狎不避嫌吗?可周瑜的神色自然又温和,分毫不见异样,她的思虑无处查证,最后索性不再多想。 今日也是如此,她在兄长安抚下休憩片刻,起身去喝药。苦涩的药汤饮尽了,那种极度怪异的感觉又浮泛在神思之间。意识仿佛被笼进纱帐,她懵懵然看向对面之人,明明距离极近,对方的面庞却如隐在雾中一样看不分明,那身衣装倒是格外晃眼,暗纹提花、金线刺绣,熟悉到令她刺痛的地步。她皱起眉凝神去看,不知怎的竟瞧见那原本模糊不清的面目赫然现出一副与她别无二致的样貌。她一声惊呼站起来。一直观察着她神色的周瑜也随即站起,紧接着便听那神情恍惚的胞妹说出了不着边际的胡话: “你不是广陵王。”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愣了。周瑜反倒神色未动,静静望着她没有作声。如此沉默与她对视片刻,他面上渐渐流露出一丝困惑,轻轻侧头追问她何意。 她骤然回神望向他,眼神终于有了焦距,只是神色一片茫然,仿佛已将方才发生的一切尽数忘却。周瑜细细看她片刻,察觉那迷茫不似作假,绷紧的唇角才渐渐松弛下来,露出一点温和笑意。 “……看来还是有作用的。”他低语。 她没有听清,随口追问,周瑜却不再重复,对她微笑一下但言无事,随即熟稔又亲密地抬起手,示意她躺下继续为她揉按头部的xue位。他手下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就着药汤与香雾带来的昏沉睡意,方才那桩怪事也随着她缓缓沉下的意识翻了篇,她渐渐放任自己堕进了难得的睡眠。 她如此日复一日地在兄长身侧的温暖氛围里流连沉迷,却不知为何总是摆脱不了那些伴随怪病而来、明明灭灭掩在脑中的幻景。 这异病最麻烦之处并非单纯引人头疼,而是惯于梦中突发、扰她安眠。往往自己神思越是游离,越是容易引得怪病发作,她摸不透缘由,头疼却犯得一日比一日频繁,可她对于此事总是下意识隐瞒,连最亲的胞兄也被她骗过。 周瑜还以为那些难忍的症状尚且在可控范围之内,可实际上她的睡眠却越来越差,入夜后已完全无法获得好眠,即便勉强闭眼也会成夜成夜地惊醒。如今只有趁着午后阳光正好时在煦日下躺一躺,她才能借着昤昽慰藉稍稍眯上片刻。 幸而日间无事,她只需闲散地倚在榻上打发时间,偶尔与府中来访的女眷闲聊一二,即便身心俱疲,大体上看仍然举措有适。可每当处于这种空无一物的暇逸中时,她总感到兴味索然,好似手中执着的本不该是一卷闲书、一盏香茶,而该是一圈缰绳、一柄佩剑。她不知这种莫名其妙的笃定从何而来,只是一旦思虑,疼痛便又不期而至,搅得她神昏意乱,不能再作他想。 她心底的疑思与面容上的憔悴与日俱增,渐渐地,连在午后暖阳下小憩也成了一种奢望。 彼时她已再难睡一场好觉。某天她就着正盛的日头伏案小憩,好不容易堕进浅眠,蒙昧不清的诡异画面又伴随着剧烈的头疼突然袭来。她瞬间惊醒,扶额只觉沾了满手的汗,随即便发现周瑜坐在一旁看她,面上一丝表情也无。 她意外之余察觉自己的手并未同往常一样紧攥着桌上物事。目光所及之处,她紧紧握住的赫然是胞兄的手掌。她着实吃了一惊,当即就想将手抽离出来。周瑜没有说话,任由她挣,手中力道却上来了,叫她怎么都抽不开手。 他与她僵持半晌才松开桎梏,冷着脸问她是否每逢入睡便发怪病。她嘴硬只说是最近的新毛病。周瑜显而易见地不信,却没戳破,又说:“你向来没点自觉,痛到极致都不肯用药,也不愿焚香。今日我不撞见,你准备瞒我到什么时候?” 她不欲辩解,搪塞说这情况仅是偶发。周瑜的眉头皱起来,神色变得难以揣度,深深望着她,又道:“你没说实话。” 她怔怔看着他那双凝重的眼,还没想好如何敷衍,因疼痛而混沌的脑海却突然如有火花一闪般被照亮了一瞬。 那些数不尽的惊醒缘由,她虽然只能记个囫囵,却也不曾忘怀。将她从浅眠中暴力拽出的,多数是离奇难逃的死局,但她并不畏惧那些梦中的末路,唯独震悚于其后某种不可名状的事物。此物如影随形,即便脱离梦境也能让她在想起的瞬间脊背生寒。 那是一种被紧紧凝视的压迫感。似乎有一双极为熟悉的眼正在迷雾彼端居高临下审视着她,莫名令她生出无处可逃的恐惧。 就如同胞兄此刻定定望着她的一双眼所带来的震慑感。 冷汗瞬间湿透里衫,她定了定神又去看他。只一眨眼间,他目中的沉郁偏执便消失殆尽。面前的兄长蹙眉望来,神色满是关切与埋怨,那双浅茶色的眼是如此温柔,似一潭沉静又包容的湖水,有着安抚人心的奇妙能力,可她的头却更加剧烈地痛起来。 ——她见过他。在更早的时候,在绝非此处的别地,她见过他。 同样风轻日暖的午后、同样香雾萦回的室内,同样的这个人,轻抚她额头,低声作着哄劝,焚香为她镇痛。 一段段不存在于此间的回忆如同无主鸟雀,扇动翅膀扑棱棱直钻进她脑中,冲撞得她头疼欲裂,眼泛泪光,几乎连坐也坐不稳。昏沉中只见面前的男人一脸惊痛,伸手欲扶。她一把挥开他探来的手,又同上次怪病发作时一样,望着面前人模糊不清的面庞陷入了恍惚。那句曾被她脱口说出却又转眼遗忘到一干二净的话语再次出了口: “你不是广陵王!” 这回她看真切了,隐在雾后的那张面容,确是她的脸。她侧目瞥一眼案上的叶纹铜镜,镜中之人脸色苍白、神情委顿,没那侯服女子半分的风流意气,可她明白这都是自己。往日蒙蔽神思的纱幕已然无法再挡住她伸往真相的手,轻纱一旦被扯住线头开始抽丝,溃散只在旦夕之间。她忍着头疼逐渐记起了一切,是的,身着这身侯服的本该是她。 她扶着额抬眼去看周瑜,目光里曾经的温存与信任已荡然无存,唯有愤怒和惊疑的光芒闪动不停。尽管她此刻仍旧满腹疑团,也能意识到,这些相处间蔓生的情谊都是胞兄经年蓄谋的结果,爱意来自有心的引导、依恋则源于刻意的培养。在忘却了无休无止、足以摧垮人心的轮回长夜之后,她才爱他,可现如今她什么都记起了。 周瑜面若冰霜,知道事情是瞒不住了,沉着脸起身去牵她,被广陵王一手拍开了。她料得到之后的场面,不想与他在这里撕破脸,心底仍念着旧情,劝他就此收手。 可周瑜恍若未闻,流露出无法掩饰的疲倦,只喃喃自语着她听不明白的话。 “为什么又不行了?为什么?明明之前……”他的神色迷乱困惑,渐渐染上狂热,停顿片刻,又茫然自语,“之前分明好好的,与从前每一次相比状态都更稳定,至今已足足迟了一载有余,你都没记起,如今却……!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不知周瑜在说什么,也无心理会,厉声叫他停了这胡言乱语,即刻放她回去。 “……我明白了。”方才还焦躁难安的男人突然平静下来,可他显然没把广陵王的话语听进半句,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无法自拔,定定望着她说,“一定是我做得还不够,才毁了这好不容易维系的局面。” 他莫名其妙的话语落定的瞬间,广陵王脑中也骤然泛起一丝昏沉。惊愕之下她立刻反应过来又是周瑜带来的香出了问题。这手段极端的兄长惯会用这一手来阴她,她内心暗骂,却还是着了道,抗拒不得地任由意识陷入了虚无的黑沉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