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之弓与鹿心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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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佐之男守护着一座森林,一座自诞生起就哺育了万千生灵的森林。 精灵深爱着这片绿翡翠般的净土,享受鸟儿歌声和昆虫低语传入尖尖耳朵的感觉,也喜欢赤足踩在盘虬树根间跳跃的快乐。植物粗壮的根系轻松托起比叶片还要轻巧的精灵,借着从他身上洒下的汗水中浓郁的生命能量,萎靡不振的枝桠得以枯木逢春。 森林每天都会有新的生命将临,风来的讯息指引着须佐之男前去洗礼。每当怀抱着瘦小的幼崽,感受着臂弯里尚且孱弱的呼吸,他总是欣慰得满心都柔软下来。 因而为了保护它们,须佐之男时常挽弓搭箭,将锋利的箭矢朝向一些并不友善的偷猎者;他有一把用青藤蔓和金树枝制成的弓,以及一筐用蛋白石打造的箭簇,月华般的光泽梦幻却锋利,尖锐的顶端能轻易穿透猎物的喉咙。 笨手笨脚的人类自然无法与来去如风的精灵匹敌,尽管须佐之男通常不取人性命,顶多警告性地将他们逼退至森林外面——久而久之,这里也鲜少有人踏足。 可贪欲总会使人铤而走险,故精灵始终没有松懈,每天依旧会敏捷地在树枝间飞窜,尽心地四处巡视。 绝大多数时候森林都非常平静,可最近须佐之男总会在自己的巡逻路线附近没有被杂草和枯叶掩盖的泥地上发现一些巨大的偶蹄类脚印,比他的脚掌都要宽上一圈,深深地陷在雨后湿软的土壤中。在此之前须佐之男从未在林中见过任何一头如此庞大的动物,不由得多留了份心眼,注意到这些蹄印总是出现在自己经常走动的地方,仿佛是在刻意引起他的关注一般,试探地接近,又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距离。 这成功唤起了须佐之男的好奇心,精灵开始兴致勃勃地想要找出这只神秘的野兽,并在之后的某一天,愿望得到了满足。 那是一头通体纯黑的巨鹿,皮毛上有星星般零碎的小点,光滑得仿佛能映出光来;但又不纯粹是鹿,他上半身是一名身材高大的人类男性,此时正用肌rou发达到让须佐之男都颇为羡慕的手臂舀起泉水饮用,注意到来人后才抬起头来,如墨的长发倾泻而下,分支繁多的鹿角如同一顶造型精致的王冠。 鹿望向这边,灰蓝的眸子目不转睛地盯住须佐之男,然后站了起来,迎着精灵困惑的目光,轻柔又坚定道: “好久不见,须佐之男”他满意地看着对方在短暂的呆愣后,一瞬间醍醐灌顶,神情豁然开朗,“看来你已经想起我是谁了。” 精灵笑了起来。 “当然,你是荒。”须佐之男放松地收好弓箭,兴奋又激动地跑了过去,仰起头打量着如今光是影子就能将自己完全笼罩的荒,“真没想到,短短数年,你就已经长得这般高大了,连我差点都没认出来。” 精灵至今都还记得当初刚从偷猎者枪下将这孩子救出时的样子:那般瘦小又那般狼狈,有着漂亮皮毛的幼鹿遍体鳞伤地缩在自己怀中,孱弱的手臂紧紧环抱着提供庇护的身躯,还在心有余悸地不断颤抖。 没想到才过了多久,就成长到这般模样。 突然想到前些日子若即若离的试探,须佐之男又奇怪道: “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既然是你,为何不早点与我相认呢?” 然而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荒居然先严谨地纠正了他的措辞: “已经过去很久了,须佐之男。你一直呆在森林,完全忽略了时间流逝。”随后他的神色才又平静下来,沉声道,“因为我必须做出一个非常重要的决定,才能与你相见。” “是什么?” 可巨鹿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伸出手,用干燥的,没有盛接过泉水的手掌,自上而下地抚摸着须佐之男的脸颊,目光沉静如夜,深邃肃穆。 “……我很想你,须佐之男。” 他说道。 - 荒一向是个很有主见的孩子,须佐之男在将他救下不久后便深有体会。 他是一头王鹿,有着最独特的皮毛和最壮硕的体型——尽管幼时还不太能体现出来,但那对繁复分叉的鹿角已经初具规模,如同一顶天然的王冠,戴在彼时的稚子头上。 王鹿数量稀少,一般由母亲带着孩子行动。雌鹿非常凶猛,有着比雄鹿还要健壮的体型,连枪口都不畏惧的她们让针对这个族群的捕猎变得异常困难。 而荒当时是和母亲意外失散的幼崽,失去庇护的他毫不意外成了偷猎者最抢手的目标,幸亏逃跑时遇上了闻讯而来的须佐之男,这才免于一死。 精灵将他带回了自己的住所,可刚养好伤,这头连门口石块都搬不太动的幼鹿便提出要找那几个偷猎者复仇。 “请教我怎样拉弓射箭吧!”年少的荒站在须佐之男面前,仰着头,宝蓝的眸子期盼地紧盯着他,“我要亲手洞穿他们的喉咙,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幼鹿的声音青涩还在颤抖,不知浸染他的究竟是愤怒还是恐惧,亦或是更加糟糕的兴奋。他只是保持着仰头的动作,像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向大人讨要礼物的孩子一样,讨要能夺取仇人性命的本领。 须佐之男虽然深感意外,却也认为这是情理之中,便允诺了这件事,但要求到时自己也必须在场,以防万一。 先前已说过,荒是一个很有主见的孩子。他刻苦钻研弓术,只为最终能将这份努力化作箭矢,血淋淋地射向他的仇敌,顽固到数百日来始终如一。 复仇的场景荒在脑海里上演过无数遍,当那天终于来临,他的动作已无比熟练:箭簇带着愤怒对准了猎人的胸膛,就像当年漆黑的枪口瞄准了他的心脏,唯一不同的是自己死里逃生,而这群人将命丧于此。 然而出乎荒的预料,一向温和到面对偷猎者也是以驱赶为主的须佐之男,竟然会在他杀到精疲力尽,即将放跑最后一人时,立即辅助他再度挽弓搭箭。 “荒,别放过他。” 当琥珀的馨香从身后笼罩下来,须佐之男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平静,风却变得凌厉,气流翻涌着,怒目而视还在逃跑的人类。 精灵尖锐的耳朵近在咫尺,冰凉地贴着荒的脸颊。对方的呼吸是那样沉稳,一双宽大但修长的手扶着荒疲惫打颤的胳膊,然后覆上他的手背,不容反抗地令他重新摆成射箭的姿势,拉长细弦,目光如炬,冰冷又迅猛地命中了慌不择路的猎物。 只一下,弯弓似银月。 伴随刺耳的破空声,逃窜的身影应声倒地。 须佐之男松开手,站了起来。 那股温暖的琥珀香顿时掺杂了违和的血腥气,黄金的瞳仁仿佛冷酷的太阳,以花果草木为食的精灵狩猎了人类,然后带着惊愕的幼鹿走到血流成河的草地上,从容地跨过一具具尸体,将插在上面的箭矢拔出,集成一捆握在掌心。 鲜血顺着月白的箭簇,滴落在已经被彻底浸软的草叶间。 “……回去吧,荒。这里就由我来处理。” 精灵站在尸山血河中,良久,挑了挑下巴,示意他收养的小鹿快些离去,冷冽的目光重新温柔。 “没有人幸存,你的仇恨已经结束了。记得在泉水里好好洗个澡,等我回来做饭。” 说完,他不断摆手催促荒离开,直到看见幼鹿的身影一步三回头地消失在视野之外,才单手拖着一具尸体,往另一个方向走去。须佐之男不知道自己的话究竟起了多少作用,但他认为荒虽然固执,却不应是钻牛角尖之人。 回去的路上他顺手摘了点果子和香草,走到自建的木屋附近时正巧看着荒跪坐在里面的干草窝上,梳理着洗澡后湿漉漉的毛发。他喊了一声,便看着幼鹿兴奋地跑出来,眼角有些绯红,像是哭过了,但看着精神不错。 于是他摸了摸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以及那还有些柔软的角,没注意到对方顿时僵硬的身体,提着东西走进屋里,看了眼被水珠洇湿的干草窝,又默默地拎着铁锅和支架走出来。 这些从偷猎者手中得到的战利品非常便利,不仅改善了伙食,食物的香味还经常会吸引来一些惹人怜爱的动物。 “这是伊吹。”精灵抚摸着趴在腿边啃着河鱼的一只肥猫,对荒介绍道,“是前几个月我收留的流浪猫,很能吃,毛发很柔软——来摸摸吗?” 猫没有反应,只顾着吃鱼。 荒也没有上前,而是喝了口须佐之男特制的香果蘑菇浓汤,半晌,才犹豫道: “须佐之男大人,您今天为什么会帮我呢?”幼鹿垂下了眼睑,眉眼中带着草食类特有的温顺,“您那么温柔,很少伤害别人,如今却因为我做出这种事……我很抱歉,已经不知道能用什么来补偿您。” 荒难为情地说着,心情越发低落,望着蛋黄色的粘稠浓汤,碗中汤水在他掌心轻轻晃荡,倒映出他模糊的面庞,在炖得软烂鲜香的蘑菇和果实间不断扭曲变化。 “荒,头发。”精灵提醒道,同时伸出手替他将鬓发别到耳后,微凉的指尖只一瞬碰到了王鹿漆黑毛绒的耳朵,随后便收了回去,“我还以为你已经放下了,没想到是在为这件事纠结。听我说,荒:脓疮需要一次挑破才能好。我不希望任何不必要的意外延长你的痛苦,所以才会那么做。” “你也不用担心我,更不用为此愧疚,这是我的选择,我很乐意。” 幼鹿闻言默默抿紧了嘴唇,像是要遮掩什么似的,整张脸都快埋进汤碗里。 良久,精灵再度听见他低哑难堪的声音: “……您对我真好。” “因为这是你最需要的。” 之后荒便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喝汤。 同样的,须佐之男并不确定对方是否把话听了进去。荒不仅很有主见,也是个腼腆内向的孩子,很多时候他都会选择沉默,需要别人猜测他的心思,但自那以后生活便步入正轨,所以精灵并未多想。 收养一头王鹿对于须佐之男而言难度无异于多养一只野猫或者小鸟,更何况荒很听话,日常巡林的工作并没有受到影响。他依旧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就离开屋子,只不过身边多了一只睡眼朦胧的幼鹿,蹄子“嗒嗒”走着,怀里抱着特制的弓和箭筒——精灵起初希望荒再多睡一会,但这孩子态度很坚决,据理力争地想要为他多分担些事情,于是只得作罢。 他们会从家里出发,按着预定的路线将整座森林从里到外地巡视一圈,疲惫时就原地休整一刻,很快又继续前进;精灵格外受欢迎,天生的自然亲和力让他身边总是簇拥着大大小小的动物,多是些温驯无害的草食系,喜欢用毛茸茸的身体蹭他的四肢,湿润的鼻子不断触碰他的手掌,发出舒适讨好的鼻息。 荒总是在一旁默默看着,长发顺滑地垂在胸前,宝蓝的眸子望着快要被淹没的须佐之男,不由得动了动皮毛光亮的前腿,蹄子在草地上踩了又踩,甩了又甩。 “您很受欢迎呢。” 有次荒这么说道,然后看着走在前方的精灵转过头,金发沐浴着林间晨光,脸上露出有些羞涩的表情,像是完全没想到自己也能与受欢迎相匹配。 “我只是保护了它们。”精灵解释道,“这些动物特别温顺,也很聪明——但就算它们并非如此,我也会一直提供庇护。” “所以您对任何人,啊不、动物,都是这么好吗?” 幼鹿纠缠着自己的手指,小心翼翼地问道。他的指尖心不在焉地拨动着纤细的弓弦,短小的尾巴悄悄抖了抖,偏过头,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却刻意不看须佐之男的表情。 但精灵的声音就像风一样飘了过来。 “嗯……基本如此吧。动物便是动物,很多法则和规矩都不能强加于它们,我所能做的便只是一视同仁地保护,不让外界影响它们的生活。但是荒,你不一样。” 就在荒已经沮丧得快要将脑袋逃避似的埋进箭筒时,他听见了话里的转机。 须佐之男提着更大一些的弓箭走了过来,温柔地替荒梳理了有些凌乱的长发,垂首看着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小鹿,欣慰地发现对方在这短短几个月里似乎长高了一些,鹿角也更为坚硬繁茂——想来再过不久,就能成长得独当一面。 “你很特殊,同时有着鹿和人的身体,还能像人类一样进行思考,相比于森林里的其他动物,你的生命中总是充满了选择,同样,却也面临着更多危险,稍有不慎就会滑向绝境。这样的存在光是庇护并不足够,你更需要的其实是引导——而在你找到自己的族群之前,我有义务担负起这个责任。” “但你不必因此有任何负担,这也是我自己的决定。”这么说着,须佐之男顺手给荒编了个发辫,好让幼鹿的视线不至于被发丝遮挡,随后他捡起放在地上的青藤弓,还未等荒回答,便再度迈出脚步,“走吧,剩下的路还很长,我们得赶在天黑前回来。” 然后他抬起从树上垂下的数根藤蔓,将更加深邃的前路展示在荒面前,眸光温柔地流转,挺拔的背脊在骄阳下仿佛镀上一层薄金。 恍惚间幼鹿以为自己看见了森林的神明,可对方无时无刻不守望着这片净土,汗水早就与大地融为一体,每一息风都仿佛是他的意志,树叶沙沙响动就像他在低语,传进每一个曾在他臂弯中熟睡的生灵耳中,犹如一段永不停歇的歌谣。 没由来地,荒感觉心脏像被扼住一般,兴奋急促地跃动起来,血液濒死般奔流着,发出擂鼓似的响声,让他不禁捂着心口,忐忑地跟上精灵的步伐。 巡林会持续一整天,中途总要经过一小片湖泊,须佐之男将路线规划得很好,每当他们走到这里,恰好就是正午。 湖边静悄悄的,水面仿佛映射天地的镜子。他们悠闲地解决了昨日准备的干粮,欣赏了会儿这据说百年不变的风景,随后往森林外围方向行进。 每到这段路程,须佐之男都会变得格外沉默,尖尖的耳朵警惕地接收着四面八方传来的讯息。草木气息的风擦过他的脸颊,指引着那双敏锐的眼眸,令那精瘦的手臂紧握金枝藤弓,始终箭在弦上。 精灵像猫一样在前方巡视道路,确保安全后才会叫荒跟上。幼鹿总是很紧张,每一步都万分谨慎,生怕自己较硬的蹄子发出响动暴露他们的行踪,却也学着对方的动作,拉开自己的弓,抿紧了唇,望着须佐之男瘦高的背影。 倘若遇上偷猎者,精灵便会照常将他们驱逐出去,可每当这时荒都会被他藏匿起来,并无视对方哀怨的目光,勒令其不准冒头,“连角都不能露出来”精灵严肃地说道,然后单枪匹马地应对手持猎枪的人类。 须佐之男会弄伤这些人的四肢,或者躯干上并不致命的部位,然后用箭簇对准这群偷猎者,目光冰冷地逼着他们节节后退,直到看见他们惊慌失措地互相搀扶着逃出森林,才会把箭收起来,顺带将遗落在地的猎枪枪管用力踩坏。 做完这一切,他才允许荒从灌木里走出来。此时他的脸往往非常干净,很难相信在这之前他经历过一场危险的战斗。 “您为什么不直接将他们杀死?”巡林的某一天,荒望着战斗后一片狼藉的草地,突然这么问他。 “因为没有必要。”精灵回答道,“每次闯入森林的人都不一样,衣着却通常非常简陋,想来生活并不富裕,失去猎枪对他们的打击已经足够了。” “但总会有例外。” “……没错。”缓慢地,金瞳的精灵转过头,居高临下地审视他的幼鹿,轻声道,“那就会如你所愿了。” 一刹那,须佐之男的声音听着仿佛还停留在方才的战斗中,字里行间带着不加掩饰的冰冷,如同一个刺骨的警告,令荒惊醒过来,不由得走上前,急声解释道: “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在担忧你,荒。”然而须佐之男只是伸手轻抚这头幼鹿的脸颊,嗓音软和下来,鎏金眸子却不安地微微眯起,注视着荒,仿佛在考量对方摇摆不定的命运,并为此深感前路茫茫,“早在很久之前我便说过:你的仇恨早已结束。是时候给自己一个新的目标了,就像射箭一样,总不能只朝着一个靶子呀。” 须佐之男的语气并不重,却还是让荒羞愧地低下头,小鹿前腿局促地不停交错踏地,像是快要哭出来了,喉咙里发出难堪的呜咽声,听上去格外可怜;不知这孩子联想到什么,很快他哀求似的抬起头,宝蓝的眸子里水光潋滟,声音那么脆弱: “请不要对我失望……” 话音刚落,在他真的快要哭出来前,须佐之男赶忙抱住了他。 精灵当然不会抛下荒。 精灵想要看到的,只是一个彻底摆脱过去的阴霾,全新而纯粹的他。 就像射箭一样。 千百次瞄准、千百次命中的靶子总有倒下的时候,当它倒下后,弓手应该做的是寻找下一个目标,而不是自甘堕落地垂下箭簇,执迷不悟地朝着已然蒙尘的废靶。 须佐之男虽然从未离开过森林,却也见过众多来自四面八方的人类,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是这样入魔似的朝着过去的方向苦苦追寻,试图挽留错失的财宝、爱情、尊严、性命……为着这些已经或即将结束的事物,铤而走险地闯入森林狩猎秘宝,然后要么负伤狼狈逃走,要么干脆被自己杀死。 每当这些人倒地,就仿佛无数个时光尘埃里的废靶,又一次接二连三倒在须佐之男面前,模样非常惨烈,残骸令人遗憾。 所以他不希望某天荒也身在其列。 然而当须佐之男对上那双水汪汪的眸子,尤其看到里面摇摇欲坠的泪水,却又立马手足无措起来,笨拙地用手擦拭,惊慌无措地捧着荒还很年幼的脸庞;鹿的眼睛似乎生来就惹人怜爱,让精灵心中顿时升起欺负小孩的负罪感,不由得连声安慰,然后看着对方眼泪反倒失控般越发汹涌。 “你不要哭了……” “对不起须佐之男大人,但是我收不住……”泪水甫一涌出就像决堤之河,荒只能羞赧至极地捂着脸,屈起四条腿慢慢跪坐到地上,接着整头鹿都趴了下去,脑袋陷在臂弯和草叶间不断地抽噎,“我会努力改变的…请、请不要抛弃我……” 说完幼鹿浑身颤抖着,小声哭泣起来。 须佐之男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在他身旁坐下,藤弓与蛋白石的箭矢被交错放在腿边,箭簇在树影间流转着清冷又温柔的光芒,一如此刻精灵的目光。 漆黑的枪口过早催化了这只年幼的王鹿,令其长出了人性的果实,灵魂不得已被旧日的阴影纠缠住,又被强烈的自尊拉扯着,让他的rou体只能可怜地夹在其中,胸腔仿佛挤满果rou,口中尽是苦涩。 “我没有失望,又怎么会抛弃你呢?” 可荒仍然在哭,于是须佐之男意识到,他现在是在为更加复杂而沉重的事物难过。 这让精灵一时想不出还能用什么方法来安慰对方,只好伸出手,一下一下地抚摸那头顺滑的长发,拈走卡在发间的碧绿树叶,感受着掌心传来的,不间断的轻颤。荒的哭声听上去如此悲伤,而在此之前自己甚至从未见过他哭泣,这让须佐之男感到非常不安——仿佛有什么正在改变,如同一艘船逐渐偏离航道,可自己却无法确定方向。 他希望荒能做出最好的选择,而未来在不久后给了他的答案:荒在某天夜里离开了屋子,带着自己的弓箭,消失在月色中;须佐之男顶着露水循着他的蹄印一直追踪到了外围,没有发现血液和打斗的痕迹——荒是自己主动走出了森林。 无人知晓他去了哪里,也无法想象在没有树木庇护的外界,一头年幼的王鹿会面临怎样危机四伏的环境。 在那之后须佐之男巡视森林外围的频率直线上升。他迫切想要获取荒的情报,却又害怕听见任何不幸的消息,只能在战斗后用箭簇对准那些吓得屁滚尿流的偷猎者,一遍遍逼问有关王鹿的踪迹,并在一无所获时诡异地轻松下来。 然后又是无尽的空落。 毕竟那头曾经哀求着不想被抛弃的幼鹿,如今主动选择离开森林的摇篮,去往了精灵无法触及的地方。 此后时光荏苒。 - 面对已经不复往日稚嫩的荒,须佐之男很快找回了从容。 他忍不住用手掌丈量对方已经结实许多的修长前腿,温暖的鹿毛包裹着肌rou健美的下身,感受到王鹿强大的血脉奔流其中,不由得露出羡慕和欣赏的神情——精灵无论在传说还是现实中都是体型较为纤细的种族,这样的身体能让他们自由地在树林间穿梭,却也相应地少了几分威慑力,以至于巡林时总会受到来自偷猎者的挑衅,非要被狠揍一顿这群人类才会哭着跪地求饶。 须佐之男毫不掩饰自己对荒这副魁梧身材的向往,金瞳闪烁着晶亮的光,欣慰道: “没想到你能长得如此健壮,荒,我很高兴,你已经成为能独当一面的王鹿了。”他全然没有介意对方多年前的不告而别,或许在他看来这也是孩子成长所必需的一环;精灵只是仰起头,看着那对早已格外壮观的鹿角,仿佛看着种下的幼苗长成了参天大树,“真是不敢相信……明明以前你还只有这么一点高。” 说着他抬手在自己胸前比划一下,然后看见荒露出熟悉的,略带无奈的表情。 他们交谈着一路回到住处,那座熟悉的木屋多年来从未改变,只是屋顶似乎翻修过,却也爬满了碧绿的藤蔓。荒注意到院子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棵树,在空出来的平地上格外显眼,伸着繁茂的枝丫形成一片紧密的绿荫,树干粗实坚硬,想来已经存在许久。 精灵说这棵树是荒离开后的某一天夜里突然冒出苗的,起初还以为是杂草,准备醒来便拔去,却没想到第二天清晨就长成了一株纤长的小树,撬翻了他原本用来种菜的田地,并飞快地生长,像是害怕被清理掉一般,着急忙慌地抽条分枝,才不过数日,就变成须佐之男也无可奈何的大小。 荒循着精灵的目光看去,苍翠的树叶厚实地承载着阳光,顶端边缘的叶子却单薄而透明;树影摇曳着落在须佐之男头上,如同一块块锈斑覆盖了金发,让那张永恒不变的容貌都变得有些模糊,像是与记忆中的略微不同,变得更加柔和,仿佛化作了森林本身。 荒沉默着,习惯性低下头回避,却还是把对方收入眼底——于是王鹿这才发现曾经需要仰视的精灵如今光是影子就能将其笼罩,连带着那具矫健敏捷的身躯都显得纤细,精瘦的腰肢自己似乎一掌就能挡住大半……尤其那双眼眸,那双总是锋利到让敌人都心生畏惧的金色眼眸,此时不得已地抬了起来,眼角因此向下垂着,显得格外温润,甚至温驯。 荒抿了抿唇,忍不住挺直身子。 “所以,你到底做了什么决定?又怎么突然回来了?”而精灵仍未察觉,他只是打量着他已经长大的小鹿,眉眼间尽是欣喜,“你当时走得太匆忙,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荒这才回过神。 “……我只能告诉你,我有一件必须要做的事。” “是什么?或许我可以帮上忙。” 可是荒却面露难色。他犹豫地望着须佐之男,而对方眼中的茫然让他更加纠结,王鹿不由得眨了眨眼睛,灰蓝的瞳仁映着精灵困惑又纯良的脸庞,然后难得像小时候那样,两条粗壮结实的前腿有些焦躁地左右踏了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