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七章  梦回

    不过三日，段巍便将人带了过来。程梦回显然是受过伤，但也经人调理收拾了一番。一身蓝色布衣，头梳螺髻，不过一支银簪，却难掩浑身坚忍倔强的性子。

    她朝邹若俯身一拜，还要再谢，被邹若吩咐霍羽带她下去见项森父女。

    “多谢段家主。”邹若以茶代酒，谢过段巍。

    段巍直言对方太过客气，也有心想要继续交好邹家。便将儿子段琅和游家三娘子的婚事吐露出来，说待游家进京赴考的那人消息出来后，再择选日子。到时候必会亲自过来送上请柬。

    邹若勾唇，从莫许手中接过一方锦盒递于对方，“双喜临门之事，自是再好不过。但我这边恐不会在云城久留，段郎君和游三娘子的喜酒怕是吃不上。只能提前预备薄礼，愿二人琴瑟和鸣，永结同心。”

    男人微讶，不想对方竟提早备了礼物，又知对方要事在身，无法久待。只能遗憾叹惋，说了好几番话，才转身告辞。直到他捧着紫檀木的盒子走出老远，才豁然反应过来，方才那人说了什么。

    “双喜临门”看来，游家那小子这次的功名不低。段琅那个傻小子倒是傻人有傻福。

    他心底对邹家这位年轻家主，惊惧和折服更深。想要回头眺望，才发觉浑身冷汗。若是一开始...他想个了头便不再多思，托着盒子大步朝前走去。

    “项森已将此物交换于我，你可有异议？”

    “民女不敢。”程梦回跪在地上恭敬的磕了个头，眼睛瞧都未瞧桌上一眼。“民女全家性命均托女君相救，誓死不忘大恩大德。此生，奴婢一家便是女君之人，但凭女君差遣。”

    邹若将人细细打量，眉眼略弯，温声相询，“你想要做魏人还是前去北漠？”

    “魏人。女君，奴婢只愿做魏人。”程梦回猛然抬首，声音铿锵有力。她的名字便是源自母亲最深的念想，她至死都想回到大魏的土地上。而她，亦然。

    “好。”邹若让人将她扶起，把桌上的东西往她那边推了推，“以后不必自称奴婢。”

    见人不明，莞尔笑开，“你们一家的运道是你们自己拿命挣来的。”说完，将人唤到身边，小声交代了几件事。

    “禀将军，营外有人求见。”

    “何人？”杜崇清头也未抬，依然埋在繁琐的军务堆里。

    亲卫走到近前，托着双手将一块牌子递上。再普通不过的一块木牌，亲卫疑惑有何特异。心下暗忖未断，就见杜崇清豁然抬头，口中直问，“送这牌子的人呢？”

    “在...在外面...”

    “去请进来。”

    “诺。”

    不到半刻，三人被请进营帐。一男一女，还有一个年岁不大的女童。

    杜崇清打量着与众不同的两大一小，疑窦丛生，刻板的脸上愈添严厉。不等人见礼，就高声问来，“此物你们从何所得？”

    “回将军，此物乃计萧然将军亲手所赠。”程梦回领着夫君女儿给人行礼，利落回道，“民女一家行船在海中遭遇风浪，得蒙计将军使人搭救才幸免遇难。后来计将军得知民女一行人想在清明前赶回老家拜祭先祖。忧心我们久别故土，就送了此物让我们有难之时可以得人相助。”

    此物乃计萧然亲手所雕，杜崇清自不会认错。将木牌收入袖中，向他们问道，“你们有何事寻我？”

    程梦回和夫君交换一眼，男人从身后取出包袱，解开带子。那块被藏在众衣服堆里的矿石终于露了出来。

    “银...矿...”杜崇清霍然起身，目光灼热的注视着地下那块凹凸不平的石头。

    “禀将军，民女三人原是奉城遗民，因当年北漠血屠城池，父母不得不避走海外。漂泊多年，才在一处岛上安顿下来，此物便产自其海岛。现今我们得以回归故土，就想将此物献于圣上，以佑大魏繁荣昌盛。”

    杜崇清听她所言，虽心中澎拜，然而理智未失。肃然问来，“既如此，你们为何当初不直接将此事告知萧然，反而拖到眼下由我转呈？”

    早已料到他必有此问，程梦回神色未慌，就连她身旁的项深、项欢都垂头未乱。她脸上浮起几丝苦意，涩然说道。“不敢欺瞒将军，民女心中确曾有过顾虑。”

    她将项欢抱到怀中，让孩子抬头，也让杜崇清看清楚那双眼眸。墨中藏碧，北漠人。

    程梦回知他误会，解释道，“其实小欢并非真正北漠人，是因我。”她的样貌传自其母，完全不似其父。但女儿却承习了外祖父的血脉音貌。

    她缓缓说起当年之事。三十多年前，她母亲程静荷随其父程德平在奉城就任，却不料北漠突袭。一夜之间，风云突变，父母皆亡。官家之女沦为阶下囚，其下场不比普通百姓强上多少。她和一些妇人被关在一处柴房中，本打算一同赴死，却不料被人救走。那人便是她的父亲北漠人桑易。

    桑易出自北漠贵族，其母是一奴婢，不被家族所喜，早早离世。桑易也不被族中认可，很小就被送入军中。他虽不愿过这种生活，但也由不得他选择。在一次潜入大魏的任务中，他受了重伤，本一心求死，却不料被人所救。那便是她母亲程静荷。

    程静荷虽是官宦之女，却爱医道。她没想到什么国仇家恨，只想着医者仁心，救人一命。

    不知是孽缘，还是情债。他带着程静荷等人一路逃亡。其中一妇人竟然还身怀有孕，在途中产下一子后亡故，临死前将孩子托于程静荷。那孩子便是项森。

    “民女一直以来羞于承认体内带有北漠人血脉。可后来，有人告诉我‘出生非由自己，脚下的路该如何走，才是自身抉择。’”程梦回泪眼婆娑，却昂首挺立，眸光坚定，“如今天下太平，大魏强盛。民女想要告诉全天下与我拥有同样疑问之人，路就在前方。”

    注：原本想写铁矿，但觉份量犹不足。金矿，又太扯蛋。所以，随便看看吧。